我的蝴蝶蘭 第18頁

「媽媽也一起去嗎?」

「那邊的展覽大廳還需裝修一下,另外還有些準備工作要做。你母親等正式開張前才去。」

「爸爸走後,國內的事是否由金副總裁負責?」

「是的。但他會充分尊重你的意見。我不在期間,你對公司的事要格外留意。另外,原計劃要到江浙各收絲繭行去看看,可以照舊進行。」

「好。」

「還有一件要緊事,巴黎的中心開張時,要有一連幾天的慶賀活動。你媽媽在那幾天穿用的幾套服裝,由你設計。這是你媽媽的意見,我也同意。」

文健說著朝方丹看一眼,方丹點點頭,然後她又故意與西平逗趣︰「別忘了,我在穿著方面是十分挑剔的呢!」

文健嚴肅地接口︰「不要小看這件事。這是一次重要的廣告宣傳,你的設計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圖紙畫好後,找公司的服裝總設計師磋商一下。」

西平說︰「我會盡力而為。」

文健略一沉思,又說。「家里的事,爺爺、媽媽、妹妹,我也交給你了。」

「放心吧,爸爸,我會照顧好他們。」

「我在巴黎籌備好一切,會打電報來的。」說著,他又扭頭問方丹︰「你看你有什麼事要我在巴黎先辦的?」

方丹搖搖頭。「那好,我過去了——明天還得到公司去處理一些事——你也該休息了。」

「晚安,媽媽。」西平也站起來。

「西平,你留一下」。方丹邊說邊走過來。

文健輕輕把門帶上,獨自走了。

方丹拉著西平的手,一起在長沙發上坐下。她盯著他看,好一會兒沒開口說話,母子倆就這麼靜靜地相對。一時間,只有小提琴那如泣如訴的旋律,在室內輕輕飄蕩。

「媽媽,你在想什麼?」

「在想你。我看你心里不高興,西平。」方丹的聲音充滿慈愛和關切。

「哪有的事!」

「你親手制作的那頂紫色花冠,今晚我怎麼沒見到?它的主人沒來嗎?」

「也許她臨時有事。」西平不想在母親面前表現得那麼激烈,但掩飾不了神色的黯然。

「找個機會單獨邀請一下,怎麼樣?」

「不要!」西平月兌口而出,但立刻覺得這未免過于拂逆了母親的好意,便稍稍緩和地補充︰「現在不是時候……」停頓了一下,他又淡然一笑︰「爸爸走後,我會很忙的,不是嗎?」

他想用輕松的神態、語氣消除母親的疑惑。

最期六下午。法租界愛多亞路和虞洽卿路口的「大世界」游藝場敖近。

這是上海灘的一扇窗口,非常集中、非常突出地反映著舊上海的畸型繁榮和極度嘈雜。這里一年四季都是人頭擠擠,鬧鬧嚷嚷。「大世界」各劇場里的音樂聲、鑼鼓聲時時傳出;放在靠近門口的大廳里的那些「哈哈鏡」面前不斷響起好笑聲和驚嘆聲,吸引了許多人在「大世界」門口的鐵柵欄邊不肯離去。這里的票房一天到晚亮著彩燈,張開大口貪婪地吞食著滾滾而來的錢財……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白衫黑裙,頭發用一根寬寬的緞帶扎起,雙手抱著個大書包,走得很慢,眼光在「大世界」兩旁石牆上五光十色的廣告中尋覓著什麼。

她就是白蕙。

今天下午她早早離開學院,獨自步行來到這里,已經仔細地看了好一會。石牆上到處是商品廣告和影劇海報,從「小囡牌」香煙、「美女牌」冰淇淋、中法藥房的「艾羅補腦汁」到祖傳秘方專治性病,乃至割瘊子、挖雞眼,幾乎應有盡有。又有大世界「玫瑰歌舞團」演出《特別快車》,胡蝶、夏佩珍主演《火燒紅蓮寺》乃至天蟾舞台、共舞台的京戲班子的大小海報。可這些都引不起她的興趣。

微微嘆了口氣,白蕙又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她在一個角落里發現一張「招工啟事」,不覺精神一振,認真看去︰「豐祿貨棧,招工十名,報酬優厚,只要男性……」白蕙苦笑了一下,失望地走開。

正當白蕙準備跨過馬路到對面再去看看時,沒想到劈面遇上了丁西平。

丁西平夾著一個碩大的公事包,正與另兩個年輕人邊走邊談,剛過馬路,突然發現了白蕙。

「白小姐!」

「哦,是丁先生。你好……」

西平的兩個同伴也都停住腳步,朝白蕙點頭微笑,白蕙略略一笑作答。西平朝這兩個青年低語了一句,他們便很禮貌地向白蕙說了聲再見,沿著馬路走了。

西平看著白蕙,客氣地說︰「白小姐,久違了,這一向還是那麼忙嗎?」

白蕙听出西平聲音中略含不滿和譏諷之意,便主動說︰「丁先生,我要向你道歉。上次你家的那個晚會,我因為臨時有事……」

「還提它干嗎,兩、三個禮拜了,我都忘掉那回事了。今天怎麼有空出來逛馬路了沒去蔣家授課?」

「原來丁先生還不知道」,白蕙的聲音很低,「我已不再去蔣家了。」

西平「哦」了一聲,不覺恍然大悟。那次晚會後,他去過一次蔣家,挑選的是白蕙授課快完的時候。但他只見到繼珍,卻沒見到白蕙。他不想讓繼珍窺見自己的心事,覺得不便開口詢問。他既不問,繼珍自然也只字不提,就那樣東拉西扯幾句,告辭而去。這以後,他又在吉慶坊弄口等過兩次,當然也是失望而歸。這不禁使他想到,白蕙是有意在躲他。傲氣和自尊使西平決定不再去找她。今天才知道,原來白蕙已不再去蔣家教課。

「為什麼不去蔣家了?另有高就了嗎?」西平戲謔地間。

白蕙苦笑一下,說︰「被蔣小姐解雇了。」

解雇!怎麼回事?繼珍為什麼要這樣做?西平似乎覺察到些什麼,忙問︰「多長時間了?」

「大約是將近二十天前吧。」

那麼說,果然就是在那次晚會以後,當繼珍知道了白蕙曾與自己一起去過咖啡館……

白蕙見西平的眉頭急速地皺起來,忙補充道︰「是這樣的,蔣小姐說,她這段時間有些神經衰弱,醫生建議她暫時少用腦,所以不想補習法語了。」

「那麼以後呢?」

「她沒有說。」

「不,我是問你,你以後怎麼辦?」

白蕙用目光掃一下石牆上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廣告,「你看,我不是在踫運氣嗎?」

西平沉默了一下,然後故意輕松地說︰「怪不得你在看‘艾羅補腦汁’的廣告,是想推薦給蔣小姐吃了補補腦?」

白蕙也笑了,坦率地說︰「不。有同學告訴我,這兒有時會張貼招聘廣告,今天下午沒課,過來看看。」

「有合適的嗎?」

白蕙搖搖頭。

一個念頭在西平腦子里一閃。他吸了口氣,看看周圍的行人把他們倆推來擠去,講不成話,便陪著白蕙朝八仙橋方向漫步走去,邊走邊用很平淡的口氣說︰「听說你會彈鋼琴?」

「學過一點。」

「你不會討慶教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吧,只教鋼琴和法語。」

一個純真而甜美的笑容浮上白蕙的臉︰「哦,不,其實我倒更喜歡和孩子在一起。」

西平說︰「授課時間也是每天下午放學以後,不會耽誤你的學業。」

白蕙高興地點頭,又問︰「這一家是丁先生的熟人嗎?」

「你還沒有說,你願不願去。」

「我當然願去——就是不知是否符合人家的要求。」

「符合,完全符合。」

「那麼,是否請丁先生……推薦一下?」

「不用推薦,我可以作主。因為,這個學生就是我的妹妹。」

見白蕙怔住了,丁西平又追問一句︰「那麼,我們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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