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蝴蝶蘭 第82頁

一定就是她最後實在沒力氣說完的那一句,「西平……不,……不是……」

西平不是丁文健的兒子!媽媽,你就是想告訴我們這句話,對嗎?

一串串熱淚滾落在白蕙臉上。她撫模著墓碑上媽媽的畫像,哭著說︰「媽媽,你到死神志也是清醒的,因為你掛念著女兒,擔心著女兒的未來,你不能讓自己昏迷,直到你身體中最後一絲元氣消逝。」

白蕙慢慢跪在墓碑前,對著畫像上的媽媽,低語道︰媽媽,當你一听說西平是丁文健的兒子時,你堅決要我斷絕與他來往,我現在多麼能理解媽媽的心情,你不能讓我再卷入丁家這一漩渦中去。但是後來你看出女兒已離不開西平,你心軟了,決心要把一切都告訴我們。你那天不是說讓我晚上把西平帶到醫院去,你有話要和我們說嗎?可是,你來不及說了,誰都沒想到死神那麼快就降臨。但你還是搶在死神前面,對我和西平表示祝福,你不願女兒沒有你的祝福而走上婚禮的聖壇。你一定想到,將來會有一道障礙攔在我們面前,你急切地要我們牢記,西平不是丁文健的兒子,我和西平不是兄妹,我們可以幸福地結合在一起。

「媽媽,我說得對嗎?」白蕙淚眼朦朧凝視著媽媽的畫像,輕聲問道。

奇跡出現了!白蕙分明看到,畫象上的媽媽竟閉了一下眼楮,然後再睜開,帶著那麼偷快而欣慰的微笑望著女兒,好象是說︰「女兒,我的好女兒,你終于明白了,現在我可放心了。」

「媽媽!媽媽!」白蕙對著媽媽的畫像高聲叫道,「我親愛的媽媽呀!」

緊張、激動、悲痛、驚奇……種種強烈的刺激使這個早已心力交瘁、疲備不堪的姑娘一下昏倒在墓碑前。

避墓地的老人叫來救護車,白蕙被送往醫院,她很快便蘇醒了。不管醫生的勸阻,她執意要出院。她要去找林達海,讓林達海帶她去見顧會卿醫生。她相信,在那個方樹白發瘋時正在方家當家庭醫師、後來又推薦媽媽去方家的老大夫那里,一定能找到線索。

她要證實這一切!

一條烏篷小船「依依呀呀」地從蘇州城外的一個碼頭開出,直向東山島駛去。船上除了艄公,只有三、五人。其中就有風塵僕僕從上海趕來的白蕙與林達海。他們今天要去尋找方公館早年的家庭醫師顧會卿。

立春已過,在上海這樣的大都會里,冬天的蕭條景象尚未退盡,但在這江南水鄉,卻已到處都能感到大自然旺盛的生命氣息。

小船離開蘇州,駛向無邊的太湖,不一會已到了浩淼的湖面。一輪紅日雖然還被包裹在早晨的薄霧之中,但它鮮艷透亮的球體,已預示出磅礡蓋世的無窮活力。遠遠的青山和近處蒼翠的小島,雖然似乎還在沉睡,但不時掠過船邊的白鳥和快活的野鶩,使人感到萬物已在春風中蘇醒。勤勞的漁人在撒網,忙碌的魚鷹兒一會兒扎下水去,一會兒跳上船舷。這一切對于白蕙來說,新鮮極了。她只覺得自己置身于一幅天然的山水畫中,心中的天地大為開闊。即使萬一找不到那位年逾古稀的顧醫生,她也已經認為不虛此行。

當然,白蕙的顧慮未免多余。

雖然已屆八十八歲高齡,但長年生活于山野清新空氣之中的顧會卿,臉色紅潤、聲音宏亮、步履矯健,行動之間令人有神仙風道骨超然塵外之感。他的那頭黑發,簡直令剛剛年過「知命」的林達海欽羨不已。

林達海一見顧會卿就說︰「顧老先生,還記得我嗎?」

彼會卿打量一下林達海說︰「記得,記得,前些年先生曾專程從上海來找過在下,詢問方樹白當年病情。」

白蕙一听,心中暗暗高興。看來這位老先生記憶力非常好。但願他不會因為久居世外桃源、不食人間煙火而忘卻紛繁雜亂的俗人細事。

「那麼,顧老先生,請您認一認這一位,」達海把身後的白蕙推到顧會卿面前,「您能猜得到她是您哪位故人的女兒嗎?」

彼會卿退後一步,略微眯起眼楮,細細地看著白蕙的臉然後又打量著她的身材,白蕙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來,羞怯地笑了笑。

彼會卿忽然仰面撫掌大笑;「姑娘,老夫正自疑惑,你這一笑,我便完全肯定了。你是……白蕙!」

彼會卿的話,不但使白蕙,而且讓林達海也大為吃驚。好一位活神仙,他不僅認出白蕙是吳清雲的女兒,而且還準確無誤地叫出白蕙的名字。

「你和你母親形容仿佛,特別是笑模樣兒,可謂象極,」顧會卿說,「你母親好嗎?她怎麼不來,我們多年沒見了。」

「我媽媽……已經去世了,」白蕙低眉答道,「她長年患病,終于不治,是幾個月前病逝的。」

彼會卿臉上露出一絲怫郁悲愴之色,許久未出聲。

等他的神情漸漸平靜,白蕙開口問︰「顧老先生,您很熟悉我媽媽,是嗎?」

「豈止熟悉令堂,我也熟悉你呀。」顧會卿說。

見白蕙與林達海一副愕然不解的樣子,他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說︰「請跟我來。」

轉過一道屏風,來到一間不大的內室,顧會卿對白蕙說︰「今日我要講句老話︰姑娘,你就是在這間屋子里出生的呢。」又指著牆上掛的一個墨繪的老婦人遺象︰「拙荊曾為你接生。而你的名字‘蕙’,還是老夫所起。」

「是嗎!」白蕙驚奇地問,別有一番滋味地打量一下這間不大的屋子。

彼會卿點點頭︰「當時你母親非要在下給你起名。我對她說,你那麼喜歡蘭花,何不給女兒取蚌單名‘蕙’字」。

听顧會卿這一說,白蕙初見這位老者那點兒陌生和拘束感都已煙消雲散。她象面對一位能證其前生、料其來世的先知一般,對顧會卿充滿崇敬和信服。她低聲問︰「顧老先生,能否請您告知我的身世來歷。我母親何以在貴宅生下我呢?」

彼會卿沒有馬上答話,卻將手一伸,笑道︰

「來,來,先請回外屋坐——此事說來話長!

三人回到外屋坐定,顧會卿吩咐家人泡上茶來。平時很有涵養、極懂禮貌的白蕙,見顧會卿慢條斯理地喝茶,急得如坐針氈。

半晌,顧會卿開言道︰「姑娘,你所要問者,當由汝母相告,怎地卻來問老夫?需知積年公案,涉及人多啊!

這時林達海說話了︰「顧老先生說得好。我也是醫生,懂得醫德。有關病家隱私,醫生不能隨便泄露。只是今天白蕙姑娘前來請教,實在是不得已啊。」

彼會卿喝了一口茶,道︰「請道其詳。」

于是林達海將白蕙近日遇到的一連串難題與疑點,以及與自己商量決定來尋顧會卿的原委,簡述一遍。

彼會卿認真听完林達海的話,沉吟有頃,看著白蕙說︰「這麼說,王竹茵,哦,這是令堂尊諱。她本來是要把一切告訴你的。而且事關兩個青年人一生幸福。那麼,我今日所言,就算是完成你母親遺願吧。」顧會卿開始娓娓地追述往事。他邊憶邊說,邊說邊憶,常常倒過去補充,或回答白蕙的插問。

還是從方丹的出生說起吧……

方汝亭的妻子在給他生下一個女兒後,不到十來天就發高燒去世。汝亭看著這個嗷嗷待哺的小嬰兒,簡直不知怎麼辦才好。他心疼這個出生才幾天就失去母親的孩子,不放心把她托付給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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