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姝,他是辛子玄,」熱心的天姿馬上解釋道,「就是我和你提起過的辛先生的弟弟。」
其實凡姝早已猜出他是辛子玄。她只是不明白,辛子玄為什麼會對自己那麼熟悉,不但一下就認準了,而且叫得出名字。
「凡姝,你看,辛先生兩兄弟長得很像,對嗎?」天姿與凡姝咬著耳朵說。但這姑娘即使說悄悄話,也是大嗓門,辛子安兩兄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接著,子玄興奮地對子安說︰「哥,你這兒也該收工了,我有東西給你看。」
他又對天姿和凡姝戲劇性地邀請︰「小姐,也請同行。」
「在我們家啊,我已叫好出租車啦!」子玄胸有成竹地說。
「別胡鬧,」子安微微戚起眉,「你怎麼知道人家是否願意……」
不等子安說完,子玄故意哭喪著臉,對天姿、凡姝說︰「兩位小姐不會不賞臉吧,」又神秘地說,「我保證你們去了不後悔,我要給你們看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天姿的好奇心已被勾起了。
「現在不能說,連我哥哥都沒見過。」子玄故弄玄虛。
「我們去看看吧,好不好?」天姿轉頭問凡姝,可接著馬上又說︰「反正我去。」
凡姝猶豫著。子安很為弟弟的冒昧魯莽感到不好意思,他略帶歉意地說︰
「子玄就是大大咧咧,不懂禮貌。沈小姐不必勉強……」
「我去,」凡姝看出了子安的窘迫,臉上的遲疑消散了,她燦然一笑,「我也很好奇呢。」
「那就快走吧,司機要等得不耐煩了。」子玄帶頭走向沈家後園的小門。
出租汽車在寬敞的福開森路上行駛著。
辛子玄興奮地高聲談笑,而辛子安卻一語不發,顯得比平日更為嚴肅。他有點兒為弟弟今天的冒失行為生氣。他想,等客人們離開後,要好好教訓子玄一頓。
子安的沉默影響了凡姝,她不時斜睨一眼前座子安那板著臉的側面,心里想︰是不是他並不歡迎我去他家?
是啊,想想也真是,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一件,臉都沒有洗一把,就跟著一個陌生的男子上了汽車——當然,有辛子安在。哦,凡姝啊凡姝,你自己可不能騙自己︰你多少有點兒想看看辛子安的家呢!想到這里,她忍不住又瞟了一眼于安。
幸而天姿對這一切毫無覺察,她還是和平時一樣爽朗地笑著,一面和子玄對話,一面不時和子安、凡姝說幾句什麼。從而掩沒了汽車里的那一絲尷尬。
天姿見凡姝不聲不響的,輕輕捅一捅她說︰「你猜子玄要給我們看什麼?」
凡姝笑笑,還是沒有說話。
那邊子玄卻叫道︰「我要提抗議了。對我,你一口一個‘子玄’,對我哥哥卻必恭必敬地稱辛先生,這是為什麼?」
「當然羅,如果也叫你辛先生,那麼兩個辛先生,誰知我叫誰?」天姿說完,末了又補充道,「你叫我天姿,叫凡姝卻是沈小姐。」
「我也是怕兩個沈小姐搞混了呀,所以只好叫你天姿,稱另一位為沈小姐啊!」
凡姝知道他們是在故意相互打趣。她想他們也能像辛子安兄弟確實很熟悉,關系很融洽,子安會像對待天姿那樣對待我嗎?她不覺心中有點酸楚地想。
「凡姝,」天姿對她說,「以後你也叫他子玄。」
「那好,我也不叫她沈小姐了,就叫凡姝,」子玄馬上順水推舟。
凡姝用手攏攏長發,對著子玄贊同地點點頭,說︰「就這麼講定了,子玄。」
她偷偷瞥一眼子安,覺得辛子安的神情似乎更陰沉了。她不禁在心中說︰我可不敢對你這麼隨便,驕傲的率先生。
四個人剛走進辛家住宅,天姿就急不可待地問︰「子玄,什麼好東西,快拿出來給我們看。」
子玄莫測高深地一笑︰好,你們跟我來。」
他率先往樓上走去。
子安不明白今天子玄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一般來說,他們從不在樓上的臥室里招待客人,特別是女客。他實在不想參與子玄的胡鬧,便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誰知子玄一看他沒跟上來,就站在樓梯上叫︰「哥,你也一起來麼。」
天姿也忙接口︰「辛先生,快,我都等急了。」
子安無奈,只得也跟在後面上樓去。
樓上兩大間是子安、子玄各自的臥室兼工作間,中間有一個共用的浴室。子玄走到自己臥室門前,把門推開,順手開了電燈。
兩個女客猶豫著在門邊站住,屋里的那個髒亂勁兒,使她們不敢跨進門去。
桌上、床上、地上到處堆放著畫板、畫布、調色板、畫筆,一股濃重的油彩顏料的氣味撲鼻而來。
天姿忍不住說︰「晦,子玄,那天你還不服氣呢,」她模仿子玄的口氣,‘難道男子漢就不懂得整潔和雅致’可你看看這房間!」
「注意,請別隨便發出批評!這是鄙人的臥室兼工作室,需要的就是這麼一種情調。」子玄然不在乎地說,「你們應該感到榮幸,在你們兩位之前,還沒有任何一個女客獲準進入過。平時連林媽我都不讓進,怕她並亂了我的東西。因為女人天生是制造混亂的專家!」
天姿和凡姝相對苦笑一下。事已至此,真有點進退兩難了,她們終于還是跨進房門,小心翼翼地注意著腳下,生怕一下踩斷了扔在地上的畫筆或是踢翻了顏料。
子安卻不進去,只靠著門框站著,臉上流露出掩飾不住的不滿。
「別看這兒表面亂,可任何一樣東西的擺放都是有序的。」子玄還在振振有辭地說。
「你不是騙我們吧,有什麼好東西?」天姿已經環顧一周,沒有什麼重要發現,口齒犀利地問。
一個靜場——這正是辛子玄刻意造成的效果。他不聲不響。走到窗前、那遙擺著一個用黑布蒙著的畫架。
他小心翼翼地掀掉黑布說︰「請看!」
三個人的視線一下子集中到那兒,立刻都呆了。天姿和凡姝抑制不住發出一聲驚呼,就連子安,也真正被激動起來。
畫架上是一幅巨大的油畫。在五彩祥雲和光環的輝耀下.在夭教鮮花、綠葉的簇擁包圍之中,一個美麗非凡的白衣天使、飄飄然地站立著。她的姿態好像是剛從天上飛來,那雙縴巧的赤足,那樣輕柔地接觸著人間的地面,身子還沒完全站穩,因而略顯前傾。白色的紗裙裹著她勻稱而苗條的身子.使她顯得無比聖潔。她的肩後披著濃密而長的黑發,一對豐滿而厚實的白色大翅膀從背後伸出,向左右展開,此時似乎正顫動著準備收攏。一雙柔膩潔白的手,正握著小小的拳頭,放在胸口。
天使的臉注視著前方,神情是那樣恬靜而安詳。最令人一見難忘的,是那雙有著長長睫毛的眼楮,它是那樣清純而深沉仿佛在訴說著無限美好的憧憬和愛戀,然而又帶著些許的羞怯和無法解釋的憂郁,因而使人看著她就不能不感動,不由得熱淚滋……
頭一次見到這幅畫的三個人;辛子安、沈天姿和凡姝,此時都已清清楚楚地看出,一子玄畫的究竟是誰。
子安立刻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他沒有說話。
反應最外露也最強烈的,自然是天姿。「凡姝,這是你!」她禁不住激動地叫起來。
但表情最為復雜的,則要數凡姝。在認出那油畫竟是自己的肖像那瞬間,她的臉一下子變得那麼蒼白。她像是被自己嚇住了,以致說不比活。
這時,她慢慢走到那幅畫前,伸出手去,仿佛想撫模一下畫像上的天使。但她馬上又縮回了手,就那樣靜靜地、幾乎有幾分茫然似的站在畫像前,一動也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