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女 第43頁

「不過,沈先生,這一下我們的任務更艱難了。」西村說著拍拍天求的肩膀。

我們?是指我沈天求和您西村社長嗎?我們可以就這麼平起乎坐嗎?天求不免有點受寵若驚,頓時頭腦一熱,連人都有點飄飄然起來。

但他馬上冷靜下來,任務更艱難了,這又是指的什麼?

「社長先生,有什麼事,盡避吩咐,只要沈某能盡微薄之力。」管他呢,先表個態再說,且听他的下文吧。

「好,沈君大大的夠朋友!」市川翹起拇指,又忙招呼天求吃點心。

西村這才向天求挑明,原來三木會社在日本經營著很大的建築業,三木董事長從各種報道中注意到了辛子安,認為這是一個難得的人才,很想把他弄到日本。然而,對辛子安又不能來硬的,因為到了日本後,還要他心甘情願為三木效力。偏偏董事長又要求這件事盡快辦成。

「本來,這對辛子安是件大好事,日本樣樣都比中國強得多。但是,辛子安以前沒有和我們三木會社打過交道,談不上什麼交情。而且,據說他頗有點倔脾氣。我擔心他未必能理解董事長的一番好意。」西村緩緩地說,一面留心觀察沈天求的神色。

沈天求心中羨慕死了辛子安。這樣的好事,怎麼就輪不到自己頭上!真便宜了辛子安這小子!

再一想,辛子安這一走對自己似乎也有好處,至少宋桂生與凡姝的婚事去掉一層障礙,有了更大把握。

他立即表示出極大的熱誠︰「社長先生,三木董事長這麼看重辛子安,這是他辛子安的榮幸。我們一定要想辦法促成此事。」

西村又一次拍拍天求的肩膀,點頭表示贊賞。然後,他沉吟著問︰

「辛子安和你堂妹的婚禮,準備什麼時候舉行?」

「這婚事我看有點麻煩。」沈天求思考了一下,慢慢地說,「我堂妹被火燒傷,毀了容。辛子安現在似乎對這件婚事並不情願。只是,沈凡姝纏著他不放。」

「哦?」西村的三角眼在鏡片後面精光一閃。

「這個的好!好消息!」市川毫不掩飾他的欣喜,高聲說道。

「市川君,」西村裝模作樣地制止道,「不能這樣說麼。」

「是,是。」市川趕緊恭順地答應。

西村轉向天求,一臉同情地說︰「唉,你伯父運氣真不好。六、七年前,他在廣州時,岳文家就發生過一起大火災。這次,自己新蓋的小樓又被燒,還因此累及了女兒。」

沈天求不禁想,東洋人真厲害。為了一個辛子安,竟把伯父家的情況都模得一清二楚,連多年前伯父在岳丈家遇火災的事兒都知道。這事兒連我都沒听說過呢。

驀地,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從他腦中穿過︰為什麼這麼多年,伯父竟從未提起過廣州的那次火災?六、七年前伯父母是帶著凡姝去廣州的,但回來時就只有老兩口,說是凡姝身體不好,留在廣州養病。直到今年春天凡殊才回來,回來不久,又是一場大火。災後,先是說凡姝被燒死,但幾個月後卻又出現了。火災前後兩個凡姝不但面容,而且連性情都判若兩人。自己也曾懷疑這,從廣州回來的凡姝是假冒的,試探了幾次,沒抓到什麼把柄,但也無法消除狐疑。現在這被燒壞了面容的凡姝是不是真的,也大可懷疑。看來,這里面難保無鬼!

沈天求好像悟出了什麼,但似乎又什麼都不明白。他覺得自己的腦子是從未有過的活躍、機敏,卻又比任何時候都糊涂。許多事情糾纏絞結,閃爍隱約,仿佛處處有問題,處處有解開死結的線索,可又根本理不出個頭緒。

他顧自緊張地思索著,一時竟忘了自己身處何地。直到西村連叫了他幾聲,他才回過神來。

「哦,沈先生,你在想什麼?是否有什麼好主意,對付辛子安的?」市川在旁急不可耐地發問。

西村則靠在椅背上,透過鏡片炯炯地盯視著他。

一個計謀突然在天求的腦中形成。這可以說是個一箭雙雕之計。他既可借助日本人的力量來模清沈效轅、沈凡婉的底,又能幫著西村完成董事長要辛子安去日本的使命。

他不急著回答,又在腦中細細盤算了一陣,才說︰

「我們不妨從辛子安與我堂妹的關系上打開缺口。如果辛子安果真無意于締結婚姻,那麼,他也許不會反對東渡日本。至少這可以幫他做個暫時的逃避……」

西村、市川听著,很感興趣地點點頭。

「我想,我們可以從我伯父最信任的司機老趙那里下手。」

「他的司機?」市川問。

「是的,這個老趙是唯一的一個跟了我伯父幾十年沒被辭退的老家人。伯父家的事,他都清楚……」

第九章

花了整整兩個下午,子安終于覓到一條全身毛色雪白的小狽。不過,至多只能說它與小迸怪的外表有點兒相像,卻絕無小迸怪那種靈氣。

辛子安由衷地相信︰就像世上再沒有一個女孩子會真正酷似失火前的楚楚,世上恐怕也不會有一條小狽像小迸怪那樣精靈可愛。能找到這條渾身雪白的小狽,他也就很滿足了。

賣主給他一個有蓋的小竹籃。把小狽放進去,蓋好蓋子,子安就提著籃子直奔福開森路沈效轅家。

自從楚楚燒傷,而且只準子安叫她凡姝之後,他們兩人的每次見面,都使子安很不愉快。

剩下獨自一人時,子安曾翻來復去,思前想後,末了,總是責備自己對凡姝不夠體諒,並決心這一次見面時無論如何要更忍讓些。

那次,凡姝在他那兒劃破油畫《夢幻天使》,尖刻諷刺夭姿,撕壞子安的設計圖紙,使子玄異常生氣,說從未見過如此蠻橫霸道、不可理喻的人。他認為,哥哥應該重新考慮與凡姝的關系。

但子安卻沉郁地說︰「她也是心里苦。不要說對別人,就連自己的過去,她都因為妒忌而不能容忍。」

辛子安說這話時,是想起了凡姝踩碎唱片時的吼聲「讓你們听這個「你們」不就包括著失火前的她本人嗎?劃破畫像,也許便是出于這種心理。

「這種病態,已近乎瘋狂。哥哥,這會把你的今後毀掉。」子玄真心地為子安擔憂。

子安沉默了。

但是,凡姝手上畢竟戴著他親自贈予的訂婚戒指。而且,偏偏她又毀了容。如果在這種情況下中止婚約,或者哪怕僅僅是冷落了她,道義上怎麼說得過去呢?道理上又怎麼說得清楚!

子安希望凡姝能逐漸擺月兌心靈上的陰影和重負。外貌的變化既已成為不能更改的事實,如果凡姝能恢復以前的性情,子安相信自己,也仍能像向她求婚時那樣愛她。

他當然不可能天夭陪著她,于是他想給她找個伴,就像原先小迸怪那樣形影不離地伴著她。也許,這樣可以減輕一些她的孤單寂寞之感。

子安提著放小狽的竹籃來到沈家。華嬸說,小姐在二樓她自己的房里,請他直接上樓去。

起居室的門開著,但一眼看去並不見人影。子安正在躕躇,只听里間傳出凡姝的聲音︰

「子安,快進來。」

子安走進去,推開起居室連著臥室的門,只見凡姝穿著白綢睡衣,戴著長到肘部的白紗手套,正斜臥在床上呢。

她今天沒披面紗,長長的假發梳理得整整齊齊,臉上架著副大墨鏡,再加上那個又寬又大的白口罩,幾乎把燒傷的痕跡遮住了十分之八。乍一看雖然令人有不見廬山真面目之感,也頗能引人遙想,以為這是一個調皮而俊俏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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