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荷戀 第24頁

「記住,臨睡前別忘了吃藥。明天中午我再來。」

「沅沅,實在辛苦你了。」葉太太感激地說。

「沒什麼,伯父這幾天不在上海,爸爸讓我多來看看。」

前天,葉伯奇為銀行的事,到南京去了。說好趕在令超手術前,一定趕回來。

葉太太把沅沅送到病房外,返身回來笑吟吟地說︰

「沅沅真是個百里挑一的好姑娘,柔順、賢惠,對你照顧得多周到。令超,我看,你和她……」

葉太太每想起促使令超決心接受危險的心髒手術的動機,想起那晚令超對她和葉伯奇講的話,就不免忐忑不安。她願意祝福兒子,可是,她更怕兒子受到致命的一擊;她祈求上蒼保佑她美滿幸福的家庭,可是,她更怕兒子的舉動會使這個家庭破裂,會使她既失去寵愛的女兒,又失去寶貴的兒子。她總想趁機規勸兒子幾句。

可是,你瞧,令超的臉色陡然變了,烏黑黑地沉默下來,剛才的好興致幾乎一掃而光。

葉太太不作聲了。憐愛地看著她那嘴唇抿合、滿臉痛苦的兒子。

半晌,他才輕輕撫著令超的頭發,說;

「也好,不想這些,先把身體弄好再說。」

令起猛地握住母親的雙手,肯定地點了點頭,眼里突然涌上一股淚水。

雷聲漸漸遠去,淅瀝瀝的雨聲也已止歇。

夜風吹在身上已有點涼颼颼的了。

亦寞還坐在窗前看書。他的面前放著一杯清茶,是繡蓮臨睡前給池重新加滿的。

萬籟俱寂,亦寒的心情這一刻也很平靜,他深深沉浸在科學的探索之中。

突然,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按在他肩上。回頭一看,穿著睡衣的繡蓮正站在他背後。

「你的電話,接嗎?」

「哪兒來的?」亦寒問。

「葉家,是葉太太……」

「她說什麼?」

「她說有點急事,問你能不能馬上就去?」

亦寒低頭看了一下手表,十點半過了,這麼晚了,會有什麼事?他站起身來說︰

「我去听一下。」

匆匆下樓,拿起話筒,果然是葉太太。

「夏醫生,真對不住,這麼晚了還來打擾。」

「沒關系。葉太太有什麼急事嗎?。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鐘,隨即響起葉太太有些遲疑地詢問︰

「我想,風荷,不在你那兒吧?」

「風荷?沒有,她從未來過我家。她……」

「當然,當然,這我知道,」葉太太惶惑地說,「我只是想問問,夏醫生,今天下午在醫院里見到過她嗎?」

「沒有。她這幾天沒來過醫院。」亦寒莫名其妙,葉太太問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但是,事關風荷,不能不問問清楚,他緊捏著話筒,急迫地問︰

「葉太太,風荷她怎麼啦?」

「不,不,沒什麼,沒什麼……」

話筒那頭葉太太顯然想掩飾什麼,但並不成功。她那緊張不安的情緒,通過長長的電話線,傳到了夏亦寒這邊。

「葉太太,請對我說實話,風荷究竟出了什麼事?」亦寒嚴肅地、幾乎可以說是執拗地追問。

听電話那頭還是不答話,只是呼吸聲愈來愈沉重,偶爾還伴著一聲啜泣,他又嚴厲地盯上一句︰

「葉太太,可別因為你的猶豫,釀成不可挽回的大錯!」

「夏醫生!」電話那頭傳出了葉太太絕望而無助地哭泣聲,「求求你,夏醫生,趕快來我家一趟,我女兒,風荷她……」

沒等葉太太哽咽著把話說完,夏亦寒撂下話筒,沖出門去。

一出門,迎面撞上繡蓮。

「告訴媽,有急診,我出去一下。」亦寒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夏亦寒把車開得飛快。這輛車是貝朗茨臨走時留給他用的,一輛老式奔馳,還挺好用。

當他驅車到達葉宅時,女佣阿英早候在門外。他跟著阿英直奔客廳。

葉太太的面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憔悴。她一見夏亦寒,就激動地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語無倫次地邊哭泣邊訴說︰

「夏醫生,我只好求你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人。伯奇公干去了南京,令超又在醫院。我束手無策了……」

亦寒拉葉太太在沙發上坐下,要她先冷靜下來,然後直截了當地問︰

「是不是風荷到現在都沒回家?」

葉太太點頭。

「你最後見到她是什麼時候?」

「她一早去看令超,中午之前就從醫院出來了。當時她是說回家來的,可一直到現在……」

亦寒瞥了一眼客廳的鐘,已經十一點了。這麼說,已整整有十多個小時沒見她人影!

「她是跟家里什麼人嘔氣了?」

「不,我們家從來沒有過爭吵斗氣的事,她離開醫院時,情緒也很好。」葉太太立即否認。

「那,有沒有可能,她到哪位親戚朋友家中去了?」亦寒又提出一種可能。

葉太太搖頭︰「即便如此,她也會事先告訴我。何況,有可能的人家,我都打電話問了,連你家……」

亦寒咬了咬嘴唇,沉著臉,說出了他最怕的情況︰「會不會遇上流氓癟三?或是什麼仇家?」

「我們並沒有仇家,」葉太太擦著眼淚,「我知道的,她一定是又……」

她陡然停住,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葉太太,不必再隱瞞什麼了,」葉太太對亦寒提出的各種可能的斷然否定,終于使亦寒猜到了真正的原因︰「風荷她,在這方面,是不是有過什麼反常的,也就是病態的表現?」

夏亦寒的態度幾乎是嚴酷的。

葉太太不禁顫抖了一下,她哆嗦著嘴唇說︰

「你,你是說她以前是不是也有過這種情形?」

「是的,這可能不是第一次吧。我是醫生,請如實告訴我,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葉太太終于下決心說了出來︰

「風荷從小是個聰明、活潑、听話的好孩子,並沒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漸漸長大後,只是偶爾發現,有時她一人安安靜靜地能坐上一、兩個小時,不說話也不動,叫她好幾聲,她會像突然從夢中醒來似的,可你問她在想什麼,她卻說不清楚,過後也沒什麼異樣,所以我們也並沒怎麼在意。」

葉太太憂傷地看了一眼夏亦寒,接著說︰

「三年前,風荷中學畢業,正準備報考大學。夏季的一個雷雨天,她第一次獨自跑了出去。起先我以為她在房里復習功課,直到四、五點鐘,不見她出來,去她房里一看,不見人影,桌上攤著她的剪紙本。這孩子從來沒有不告訴我就一人跑出去的,當時我十分焦急。幸好,晚飯時,她自己回來了,身上淋得稀濕。」一見到我,她就哭了,對我說︰‘媽,我今天不知是怎麼啦,就像做夢似的,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出門去的。等醒過來,發現自己在大街上,嚇得我趕緊跑回家來。’」

「那麼說,她過後是知道自己有一段時間神智錯亂的?」夏亦寒一直認真听著,這時插嘴問道。

「是的,她知道。當時我們認為,也許是復習功課太緊張,決定不讓她報考大學。可在這以後,又發生過幾回。風荷自己很痛苦,很灰心,覺得自己是個不正常的人。但是,不犯病的時候,她是很正常的啊……」

「恕我冒昧,葉太太,你和葉先生的祖上,有沒有人犯這種病?」

「沒有。」葉太太毫不遲疑地回答,但是她馬上明白了亦寒問這話的原因,因此,又說︰「不過,風荷她……」

話剛出口,葉太太就猶豫了,她終于沒有把這句話說完。

亦寒正陷入自己的思索中,這時又問︰

「那麼,你們有沒有留意一下她發病的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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