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荷戀 第64頁

「怎麼,你要走了?」小牛娘急得眼圈一下紅了,「都

敝我這個老糊涂,昨天晚上說了那些該死的話……」

「寄姆媽,這是我早就想好的。我知道,你待我好,喜歡我,小牛哥也是好人,」風荷忙安慰她,「我回上海看看,還要回來的。」

小牛娘抹了好一會兒眼淚,但她沒再說阻攔的話。

風荷說走就走。小牛娘把風荷送到村頭時,拉著風荷的手說︰

「好女兒,我知道你不會回來了。這里原本也不是你呆的地方。寄姆媽老了,我只求你,想得到的辰光,再來看看我……」

風荷離開嚴家塘,卻並沒有回上海。

她一直朝北,來到了山東濟南郊外的一個村莊。

在嚴家塘時,她打听到,母親春芹的妹妹、她的小姨,就嫁在這兒。前兩年,嚴家塘有人去江北山東跑單幫,還見到過她。

小姨從來沒見過這個外甥女,只知道姐姐死時,這個外甥女還不滿三歲,沒想到如今已長得那麼大,出落得那麼清秀標致了。

風荷向小姨簡單扼要地講述了前來投奔她的原委,說得她雙淚漣漣,好生傷心。

小姨一家雖是務農,但由于男丁多、勞力壯,家境不錯。風荷那楚楚動人的風韻,一下子博得了小姨全家的好

靶,小姨和姨夫熱情接待了她。

小姨可謂是「二十年媳婦熬成了婆」,如今公婆去世,

由她當家。當年懾于公婆的威勢,她一個剛過門的媳婦,不敢提出要領養姐姐遺孤的請求,心中總覺對姐姐有愧,因此

現在對這外甥女格外親熱。

風荷本來還想重操繡娘生涯,但小姨一定不讓她再做針線活︰「我姐姐,你那個可憐的媽,就是做這活送了命,你還要做?我們家人多事多,你就幫著我做飯料理家務,也夠你忙的了。」

話是這麼說,但小姨心疼她那嬌女敕的模樣,一開始幾乎什麼事兒都不肯讓她動手,風荷成了個閑人。唯一可做的,就是在廚房當當下手,或幫小姨記個賬什麼的。慢慢的,經過風荷一再力爭,小姨才把給家人做飯的事交給了她。

離上海越遠,思念的情愫就越濃。

風荷想得最多的,當然是亦寒。她不能想象。跟自己分開的這半年之中,他是怎麼過的,他會不會到處去找她?

還是在嚴家塘的時候,有一天小牛從田里回來,告訴她,上午村頭來了兩個年輕人,到處打听有沒有見到一個上海來的姑娘,還問起繡蓮父母的情況。小牛馬上猜到,他們是來找風荷的,便上前一口回絕︰繡蓮一家死的死,走的走,早已沒人了。我們村里也根本沒有什麼城里人來過。

嚴家塘的人早看出風荷是從家中逃出來的,當然都不會心向外人,一個個附和著小牛的說法,那兩個男人一無所獲地走了。

「那兩人長得什麼模樣?」風荷感謝小牛為她保密的一片好心,但忍不住想證實一下,這其中一個是不是亦寒。

「什麼樣?我也說不清,城里的小白臉唄!」小牛鄙夷地說。

風荷不再問什麼了,但她相信,那其中一個一定是亦寒。亦寒一定已知道,她並未去英國,亦寒一定在到處追尋著她。呵,可憐的亦寒。

唉,鄉下沒有報紙,連個尋人廣告也看不見。風荷相信,亦寒不會就此罷休。可自己又實在不願再露面,她要讓亦寒死心,徹底死心,讓他跟別人,比如繡蓮,結了婚。這時候,自己再出現在他面前,也就無所謂了。

但有時候,她對自己的感情,也變得不能肯定了。風荷啊風荷,你到底是希望亦寒找到你,還是希望他永遠找不到你?你到底是希望別見到亦寒,還是渴盼著馬上見到他?你到底在希望什麼?

她不知自己在村外的小河邊倘徉了多久。莊子里,家家屋頂上都裊裊地飄起了炊煙。暮歸的農人扛著鋤頭、犁耙,正陸續地走向莊子,走向各自的家。

家!亦寒曾說過,那感情的紐帶,是透出溫馨、和睦、歡情氣氛的地方。我的家在哪兒?我的歸宿在哪兒?

風荷悲哀地想︰我的童年隨著親生母親的去世而過早地飄走了,我的青春因為失去亦寒也已過早地凋零。現在,我在沒有亦寒的生活中生活,那不是生活,只是捱日子而已!

從山坡那邊吹來的晚風,使風荷感到一絲涼意,她緊緊抱住了自己的雙臂。

這一剎那,她的心被後悔攫住了。她後悔自己不該去苦苦追尋那失去的記憶。這種追尋帶來了什麼結果呢?除了自己終身的孤苦、寂寞外,就只有那將永遠纏著自己的、比寒風還難斬斷的離情別緒!

然而,這種後悔的心情只一瞬間就過去了。另一個念頭佔了上風︰與其當個糊涂人,不如作個明白鬼!

如果渾渾噩噩地跟亦寒一起,生活在殺死姑媽的凶手身邊,那麼,不但姑媽會在陰間詛咒自己,連自己都不能原諒這種懦弱和背叛!

讓亦寒和繡蓮結合吧,他們會成為很好的一對。繡蓮雖然擁有我的真名,但她畢竟沒有我和亦寒母親那種不可調和的關系。

暮藹漸沉,歸人已少。風荷帶著山風吹不散的悲涼和淒惻,慢慢地向小姨家走去。

閉過一條山路,她就看到,小姨家那排新砌瓦房的圍牆外,站著一個挺拔的身影。在紅磚的襯托下,他那一身白色的衣裝分外顯眼。

風荷一眼就認出來了,亦寒!他是亦寒!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她像觸電般全身一陣戰栗,然後就麻木地呆站著,再也挪不動步于了。

亦寒也已經看見了她,正一步步向她走來。

夏亦寒明顯地瘦了,黑了,眼神卻更深邃,整個神態在成熟中添上了幾分蒼涼。

風荷出走的那天,當他從葉家回來時,文良舅舅和菊仙大阿姨在客堂里等他。

菊仙大阿姨哭著說,她已認出風荷就是嚴氏的本家佷女嚴繡蓮,但她因為還不敢十分肯定,又覺得這事情對大家,特別是繡蓮和風荷,都非常尷尬,所以一直沒敢說。

文良勸走菊仙先去休息。于是,甥舅之間在客堂進行了一番認真而嚴肅的談話。

「你你媽媽身體不好,再經受不了什麼刺激了,所以,我來把過去的一切告訴你。」文良這樣開場。

經過舅舅的解釋,亦寒明白了︰原來幼小的繡蓮(也就是後來的風荷)在嚴氏發病的當晚,把舅舅和媽媽搶救病人的場面,當成了恐怖的凶殺場面,把舅舅和媽媽當成了殺人凶手。偏偏這記憶又牢牢地留了下來,當她自以為弄清一切以後便決定要回避媽媽,也回避我!真是個小傻瓜啊!

從此,亦寒就踏上了追尋風荷的漫長道路。他想盡一切辦法,到處打听,只要有一線希望,就立刻不辭艱辛跋涉而去。他只有一個心願︰找到風荷,把誤會弄清,把幸福追回來!

亦寒和在國外接到消息匆匆趕回來的令超,曾四次出入嚴家塘。他們的誠心,終于感動了小牛娘。從她那兒,打听到一些線索。接著,又跑了幾處,都是失敗而歸,最後只有山東風荷小姨這兒一條線索了。

亦寒先給他在濟南的一個同學去了信,得到回信說,已從側面打听到,郊外確有個鄒莊,莊里是有戶叫鄒誠厚的人家。而這戶人家,前不久真有個從上海來的親戚,是個年輕女子。莊里人對她的評價是「俺們從沒見過這麼俊俏的大姑娘,像從畫兒里走出來的」

接到這封信的第二天,亦寒就帶著大阿姨風雨兼程地趕往山東。這次令超沒有同行,因為從那位同學的信中,亦寒和令超都確信,這女子不是風荷,又會是誰呢?!為了亦寒能單獨和風荷見面,令超借口回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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