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月魂 第8頁

女子嫣然一笑,「將軍,我彈得好嗎?」

慕容曜輕喟一聲︰「難得這麼純熟,竟有七八分像如月了,夏水,舊日里竟不知原來你也頗熟絲竹音律。」

夏水幽幽一笑,「將軍的眼里耳中,都只有如月姐姐一人,難免顧此失彼吧?」

慕容曜微微一笑,「所以你就刻意地學了她的曲子,描畫了這樣素淡的妝容?」

夏水抖開金縷扇,掩口一笑,「將軍,做什麼說我學了姐姐的?難道你不覺得我本就和她生了七分相似嗎?」

他細細端詳了一下,「雖是幾分相似,但總覺得你似乎是更年輕些,是一種單純放蕩的風情。你和她,風韻味道差了很多。」

夏水大笑不止,走近了他,貼在他胸前,「真是笑話,將軍知道我是什麼味道?」

慕容曜扶正她的身子,眼里帶了幾分輕曬,「我只喜歡如月的味道,這味道,只怕你也學不到的。」

夏水微微一掙,「姑娘不學!」

「那麼你又何必去彈她的曲子?你知道嗎?她的曲子,只有用她專有的風韻和心意才演奏得出,如果換了別人,便是效顰了。」

夏水頓一頓腳,「不,她每次彈,我都留意著……我練了那麼久,客人都說我足以亂真了……」

慕容曜輕笑,「你不是她,只刻意模仿是不會令琴音動人的。」

夏水恨恨地一拂袖,「是嗎?到底她哪里那麼好,我學都學不來?」

慕容曜的眼楮里浮動著一層光彩,「說了,你未必懂得,連我也不盡曉得……她的內心,但我卻能感知,她的心底復雜而悲哀,她的琴音里透著那種因亂世里殺伐的不幸和深刻的無奈,還有強者堅韌不屈的生命律動。還有——那種對安靜平凡的相守渴求的心情,這些正是我動情之所在……」

他出神地凝視那箏,以手指珍惜地撫摩著,「她的琴音……直能解我心哪!」

夏水正待開口,一聲呼喝打斷了她——

「將軍!」

他回首。

來人驚惶不定,「出事了!靖侯爺出事了!」

慕容曜如被雷殛,僵在原地。

第三章雙軌難覆

靖侯出獵被刺,一時震驚江南。

慕容曜飛馬趕到靖侯府,迎面便見正堂已掛起白幡。

一幅幅的白幡,如招引漫舞,震得人魂驚魄動,比噩夢的景象還令人心底恐懼。慕容曜下馬的腳步幾乎艱澀得拔不動,面部一陣一陣抽搐,他的大哥——與他並肩征東討西,一並用熱血拼打下江南的大哥……

拔步近似癲狂地沖上堂去。

他已看見慕容霸浴血的軀體,臉上猶有遇襲的忿怨。身後侍衛和群臣在堂上沉默,面面相覷。簾後有哭聲,一陣慘烈過一陣。

「你們說話!說話!」他回過頭來暴吼,臉上亮痕縱橫。

一些老巨子縮在人群後哭,嗚嗚咽咽的聲音讓他更加憤怒。

「哭!現在哭有什麼用!廢——物——廢物!」堂里靜悄悄的,只有他狂吼的聲音。

「請將軍節哀。」

他忍不住要萎頹下去,卻站直了,強抑著痛苦。

「刺客……」他哽咽道,「是什麼人?」

「啟稟將軍,依老朽驗看,刺客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出手直指人身要害,刀劍上淬毒,十分厲害,搏斗時間非常短暫,有兩柄刀同時傷了侯爺,侯爺雙手均帶血肉,想是空手相搏,將對手重創。」

「空手?」他立即發現破綻,「侯爺身上會沒帶佩劍?」

醫士搖頭,「這個老朽就不知道了。」

「是誰在側侍候?」

「我等……我等有話稟告。」幾個身上已上繩索的隨侍囁嚅道。

「廢物!」慕容曜面青唇白,握拳透爪,「說!」

「回稟將軍,侯爺一向喜歡自己一馬當先,拋下我們……而刺客一擊而退,我們趕到時,侯爺尚能站立說話,只在一刻之間,毒氣攻心,侯爺就昏倒在地,只是指了指他的佩劍……」

「將軍請看,侯爺的湛盧劍已被人暗地破壞,只要侯爺一運力,劍即折斷。所以侯爺只能赤手空拳對敵……」

「何人能折斷名劍湛盧?」慕容曜震驚不已。

「根據斷紋來看,在連接處是以強勁的內力強行震折……」

他一把將劍柄劍身搶在手里,青筋凸現的手臂微抖,又自指縫間滲出血紅來。這絕代名貴的寶劍,此刻愴然地自柄處分離斷開,如一位鋒芒凜然的鐵骨英雄,硬生生折了生命,殞了一代英華。

他錚錚然的剛硬面頰上,忍不住再次滾下熱淚。

劍已殤,人已亡。

劍殤之恨,亦可使人細細用心修補;人亡之恨,縱平山竭海不能消。

慕容曜鋼牙咬碎,轉身焚香靈前,「兄靈且安了吧……弟……誓為兄一雪此恨……日月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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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鞭拖了水,「咻咻」地在一間陰冷的鐵牢里飛舞。

慕容曜冷冷地坐在一邊,陰鷙的面容上什麼內容也無法看出,像石像一樣凝固且漠然,帶著幾分怨懟的疾色。

幾個人赤果的身體上已經血肉模糊。

「打!」

刑官看著上司,只見一張黑暗里冰冷的臉堅如頑石,什麼樣的慘狀都無法使他能看在眼里。刑官不敢停手。

「真的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卑職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冤枉……什麼都可以承認……但卑職對侯爺……忠心……天地可鑒!」

「我們……不會害侯爺!」

刑官無奈地抬起鞭子,只見一人手足痙攣,昏了過去。

「停下。」慕容曜自牙縫里擠出兩個字。

他知道不是他們……他知道……無力地坐著,見那鞭子下得越快越急,他的心就越遍體鱗傷。

他的心底有種可能,一開始就有,從看到湛盧劍開始!他努力讓自己木然,讓自己糊涂,可是他無法欺騙自己。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讓自己不去踫觸那個可能,同時他卻又清楚地知道,這幾個隨侍——能接觸到湛盧的人,是絕對的忠心耿耿。他們……都是他的老手下啊!

但是他竟然希望他們中間,能有那麼一個人,立刻供認不諱!

他艱難地,以臂支起身子,無力地問︰「除了你們,昨晚到出事前……還……有沒有人踫過侯爺的劍?或者……有機會接觸到?」

「將……軍……劍是侯爺一直掛在腰間……除了夫人,連我們都不能隨便拿得到。」

「不是你們……不是你們……」他喃喃著,「好了,別打了。」

他緊蹙了眉頭,不忍面對那幾具血肉模糊的軀體,眉間青筋隱隱地跳動了幾下,他倏地返身,一雙星目深黝不可捉模,卻堅定無摧,「帶他們下去,好生調養……」他頓一頓,蒼白的唇突兀地喝出︰「來人,將玉軫閣給我封掉!所有人一概不許走月兌了,全部帶回來!」

他轉身欲走,卻只見,燈火階下,一個踉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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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了。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三天了。出來的時候一眾人幾乎不敢看他,他身上衣冠白袍依舊整潔如初,但步履虛浮,形容憔悴,雙眼里結了血紅的蜘蛛網,發絲自鬢邊擾出紛亂的影,沉默的臉色竟使這年輕風發的男子看起來滄桑而失意。

幾個僕婢遠遠地站著,並不敢貿然上前去。這不是他們往日的將軍——她們手中捧了食案,卻欲行又止。

「將軍,用膳了。」

「拿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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