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商出任務(下)︰小星皇後 第16頁

壢熙和惠熙是截然不同的,惠熙為商、滿口都是道理,但除卻賺進大把大把的銀子、富了朝廷稅收之外,看不出他為百姓謀什麼福利。

罷開始,他以為溫室花房和惠熙的飽學齋一樣,是為爭得更多的銀子所想出的點子,然文師父一番話,讓他徹頭徹尾改變想法。

壢熙告訴文師父︰聖王在上,而民不凍饑者,非能耕而食之,織而衣之也,為開其資財之道也。

他闢溫室,是為了研究更好的農事法,讓更多的農民在不同季節能種出糧食,以溫飽三餐,賺銀子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想要的是為百姓開生財之道。

壢熙還說︰今大燕律法賤商人,但商人卻得富貴;尊農夫,但農夫卻得過貧賤。因此當今要務,莫過于使農民致力農耕,而獎勵農民勤務最好方法便是「低稅賦、嗆篋役」。但是降低農事稅賦,國庫歲收便隨之降低,因此他正在研擬一套公平的新稅制度。

文師父的話,讓他更加仰重信賴壢熙。

「朕已經看過你呈上來的奏折,壅熙除挪用庫銀,你還列下他的四項罪證,依你的意思,朕應該如何發落?」他想听听壢熙對壅熙、對手足相殘的看法。

如果壢熙心情好,他會試著跟皇帝分析自古以來,皇室層出不窮的兄弟闡牆案例,試著提出問題根源及解決方法,但不巧,今天他的心情爆爛,而制造他惡劣心情的人,恰恰是坐在上位的那個。所以……

「兒臣的心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已經決定好怎麼發落九皇弟,不是?」他清淡反問。

壢熙的口氣不好、態度更差,若要雞蛋里挑骨頭、治他一個不敬之罪並非難事,但他不怕,因為眼下不是好時機,皇帝再送他進宗人府的話,可沒有一個笨雅雅會跳出來替他兒子頂罪,更何況,對付韋氏,恐怕還得他這個不敬的逆子來幫幫手。

他才不會天真相信,皇帝讓他與陸家聯姻,單純是為了保他成為東宮太子,皇帝正值盛年,他還想掌權數十載呢,挖掉韋氏,他真正想鞏固的是自己的天子之位。

龍壅熙蠢,以為白虎事件,皇帝只會將它當成兄弟之間的權力之爭,錯!當白虎攻擊的目標是皇帝那刻,他想到的只會是弒君逆父,罪該萬死。

即便虎毒不食子,即便他是位仁君,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今日大事,除了鏟除韋氏之外,他還要徹底了斷其他皇子的非分念頭,讓百官看清楚,結黨依附是最不明智之事。

「你認為,朕決定要怎麼發落壅熙?」

壢熙淺哂,此事他與雅雅討論過,為何壽辰之事,皇帝選擇不了了之?除了韋氏勢力太大,尚且不能輕舉妄動之外,有無其他可能?

雅雅對他講了個故事,現在他決定轉述︰

「鄭武公娶申國的女子為妻,名叫武姜,武姜生下二子,莊公與共叔段,武姜偏疼小兒子共叔段想立他為太子,許多次向武公請求,武公不允。

「莊公即位後,武姜請求莊公把制地封給共叔段,莊公說︰『制地形勢險要,若是別處,我一定從命。』武姜便請求將京地封給共叔段,莊公允了。」

「很多臣子不服,說︰『共叔段野心太大,京地哪會滿足,不如早作安排,不要讓他的勢力繼續蔓延,否則日後便難以對付。』莊公則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大家就姑且等待吧。』」

「不久共叔段命令西鄙、北鄙也要受他的管轄。公子呂就對莊公說︰『一個國家不能忍受兩個君主,您若是要讓位于他,臣便請求去侍奉他,若是不讓,就請除掉他,別使人民有二心。』莊公則回答︰『不必,他將自取其禍。』」

「不久,共叔段將西鄙、北鄙收為已有,並想擴大到麇延。百官不平,認為再繼續下去,他將會謀朝篡位。莊公則說︰『共叔段對君王不義,對兄弟不親,愈是擴大,俞容易崩潰。』」

「最後共叔段修城、積糧,整補軍備,召集軍隊,準備偷襲鄭國,夫人武姜也打算開城做內應,莊公得知進兵日期,說︰『可以了。』便命臣子率兩百輛兵車討伐京城,共叔段大敗,逃到共國。

「如今,兒臣沒猜錯的話,父皇要的,不過是一個『多行不義必自斃』。」

壢熙用莊公和共叔段的故事來形容皇帝對壅熙的態度,可他話說得好听,表面上好像一面倒的批判共叔段,可這段故事留給後人評議的,除了共叔段的不親不義、狂妄惇理之外,還有莊公的不仁與陰狠殘暴。

親弟為惡,身為兄長的莊公不但不曉以大義,反而以靜制動,姑息弟之惡,最後一擊再擊,趕盡殺絕,將他趕出鄭國。

壢熙用故事來暗諷皇帝明知壅熙為惡,卻昧著良心裝聾作啞,直到最後關頭才跳出來偽裝正義,既而牽絲攀藤,消滅韋氏若干勢力,漁翁得利、其心可憎。

他罵人全篇,卻不帶上半個髒字,算是罵人的最高境界了。

一個國學門外漢的壢熙,不過听得雅雅一篇故事就能聯想當下情勢,飽讀四書五經的皇帝、皇太後怎麼會听不懂他的暗諷,倏地,他們變了臉色。

壢熙揚了揚眉頭,他不怕,這樣的對峙便是要讓他們明白,他心底有多不爽。

「你這是在指責朕嗎?」皇帝的聲音分外低沉,不悅顯而易見。

指責?沒錯,他是在指責他一意孤行、指責他剛愎自用,指責他以為天底下皇帝最大,愛怎麼蠻干就怎麼干,偏偏他,不買帳!

「兒臣不敢,只是父皇此番對九皇弟,看似有情,實在無情;看似心疼,實是心狠,天家骨肉最難保全……兒臣明白,為君難,為君父更難,只是兒臣能理解父皇一片苦心,不知若干年後青史上能否同樣理解。」壢熙躬身低頭,隱去嘴角一絲笑意。

「你、你膽子大得很吶!」

皇帝震怒,為陸茵雅,他倒是什麼話都能說出口了,難怪他要對屬下恐嚇——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事,甚至還撂下話,要讓皇帝上陸府迎親。

壢熙早就等著密使把這些話傳到他耳中,早就等著一個時機對他挑釁,他這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傳達自己對聯姻之事的不痛快。

皇帝長嘆,這家伙的心計,一日深似一日吶。

他揉揉眉心,手指在眉間停留許久,隨後,口氣平緩下來,開門見山說道︰「看來,你對朕的安排相當不滿?」

皇帝竟然忍下來,未對他大聲斥喝?壢熙理解皇帝的隱忍並非出于天倫之情,而是關系著統治者的虛偽利益。刨除韋氏,他需要陸氏來穩定朝野,轟走了壅熙,需要一個太子來穩定民心,而龍壢熙的名望、能力,恰恰是最適合的人選。

很好,他也喜歡打開天窗說亮話,比起暗地操盤,他更喜歡上談判案。

「是,兒臣身邊已經有一位陸府千金,不需要另一個陸府千金來增勢。」

「陸茵雅已經死了。」

皇帝喉嚨里低低發出兩聲嗤笑,似怒似諷,又似一鍋沸油,妄想把壢熙的心給炸個酥透,可惜,壢熙是見過千百種場面的人物,怎會就此便被嚇得打退堂鼓。

「她沒死。」他昂聲道。

「她死了,已經從皇家玉牒中除名。」

身為皇帝不能出爾反爾,便是心慈留她一條性命,她也永遠不會是陸府千金,而壢熙眼前迫切需要的,是一個正牌的陸府千金。

壢熙深吸氣,好,說到底就是為了皇室尊嚴是吧?行,他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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