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展桓凝望著在紀龍開懷里的紀菱,一種從沒有過的篤信在身體里擴張,那股信念使他的眼瞳閃亮發光。他像個在天神面前起誓的虔誠信徒,堅毅的說︰
「人生的未來飄渺而不可測,我現在不敢夸下海口說我將來會有如何的成就,但是我以我的生命向您起誓,我愛紀菱的心永遠不變,我會盡我所能力爭上游,保護她、守護她,深愛她不渝,給她一個安全、幸福且物質不匱乏的生活;到時,請您允許將紀菱嫁給我,我要來取走您給我的承諾!」
「好,展桓,我就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我等著你來取走這個承諾!」
第三章
雖然紀菱不願意先回台灣,但父親已對他們的感情做出讓步,她也就不再堅持留在西貢。
這份無奈使她的眼底蒙上一層恨郁,而那個心驚膽戰的壞預兆已變成夜里一成不變的惡夢,夢中的她總是臨行著,四周是無邊無涯的漆黑。
她像是坐在殘破不堪的小船中,只有她一人浮沉于幽暗的大海里,失去了方向,沒有任何光亮,只能茫茫的海中飄蕩著……
除了這個惡夢外,另一個惡夢是齊伯與女乃媽對史展桓的偏見。
自從史展恆一家住進紀家後,夫婦倆對史展桓便十分不友善,常于言語中暗諷史展桓對紀家財產的覬覦。尤其是女乃媽,她總認為史展桓帶有一股邪氣,批評那對碧綠的眼眸,說他勾人魂魄,攝人靈魂、像極了她家鄉出沒的精怪。
對于女乃媽這些難听的形容,紀菱也只是視她為少見到混血兒而不加以理會。
而紀龍開對史展桓的特別器重,則引來齊伯的個人偏見。因為在史展桓還未成為紀龍開的得力助手之前,這個舉足輕重的職位一直是齊伯在擔任。
在史展桓十六歲那年,紀龍開便開始讓他待在身邊學著幫他處理公務。
在這商務頻繁的中南半島上,各國商務人士攘往川流不息,史展桓流利的多國外語能力、辦事的俐落,及應對得宜的態度,立即成為紀龍開的好幫手。所以史展桓在兩年前成為紀龍開的翻譯與事業左右手之後,齊伯更是對史展桓惡言相向,嗤之以鼻。
其實不只他們夫婦倆對史展桓有偏見,就連在紀家的其他佣人都對史家的人頗有微辭,原因是史家三人原本也是紀家的奴僕,但卻享有與紀菱一樣的待遇,才使得大家的心理不平衡;不過主因是紀龍開的事業太過于龐大,只要任何人對紀菱好,就會被套上心懷不軌想奪篡紀家財產的疑慮。
然而這些鄙視,一切冷眼、譏消,史展桓都默默的忍受下來,而支持他漠視這些冷嘲熱諷的除了紀菱溫柔的愛外,還有他不願與命運屈服的堅強意志力。
原本紀菱在父親的安排下,在一星期後會先回台灣,但就在行前當夜紀菱卻病了,沒有任何的前兆,只是無緣無故發著高燒;昏迷了二天,清醒後就孱弱得猶如一個蒼白的游魂。
如此昏迷、清醒的反覆好幾日,原本預定的行程便耽擱下來。
這場病使她的心智渙散、眼神迷離,總是喃喃地說些別人听不懂的話。
就這樣又過了兩個星期,紀菱病情已轉好,紀龍開決定不管如何,紀菱都要盡快的離開越南,因為他自美軍那里透過秘密管道得到消息,西貢將在近日有重大變化,所以後天使要她起程回台灣。
清晨,一夜無眠的紀菱倚靠著房間的窗欞,靜靜的凝望晨曦升起的變化,微風輕輕吹動她房里的白紗幔,她的身影在若隱若現的白紗中顯露出淡淡憂愁的縴弱,听著收音機里傳來女歌手幽怨的歌聲反覆的低吟著︰
「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
明日又隔天涯?這是對她踉史展桓未來的預言,還是自己在胡思亂想?誰來告訴她,天哪!停止思想吧!
紀菱走過去把收音機關掉,告訴自己不要再思索這些未知的答案,這只會讓自己徹底的瘋掉;尤其在史展桓今晨將要離家前往峴港的同時,她強迫自己揮去紊亂的思緒。
但是……為何她的直覺有著與史展桓明日將隔天涯的心驚膽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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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傳來聲音,是史展桓準備出發前往峴港處理碼頭貨物裝卸的時候。
昨夜激情的吻別後,她就告訴史展桓在他出發之際不下樓去送他了。
她怕自己會遏抑不住的要求他別去,但是他的工作尚待完成,尤其在這段時期,他必須好好的在父親面前表現,所以她只有無奈的把情感壓抑下來。
不久,車子發動的聲音傳入耳際,該是他離開的時候了;紀菱在紗幔後瞥見他眷戀的往她窗台上眺望好一會兒,但她卻強咬著下唇,緊捂著雙耳不去聆听汽車將遠離的聲音,強迫自己不能沖到窗台上喊住他。
直到車子遠去許久後,她才放下雙手,倚窗眺望著遠方重疊的山巒。
餅了許久,她忽然想獨自到郊外別墅走走,于是吩咐女乃媽為她備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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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別墅之後,紀菱堅持自己一人去溪邊散步,她踱著步子,緩緩的穿越一小段綠蔭小徑後,仰首望向湛藍天空,看著綿延橫亙的山巒,輕嘆著這一切迅速的變化。
經過戰爭的摧殘,這里的山林已不似以往濃郁,原本清脆的鳥鳴也不再縈繞于耳,只余樹縫間篩落的陽光中,默默透著一點靜謐,也透露著悲哀與無奈。
紀菱踱步至溪邊,此時正值干旱期,瀑布已不復記憶中的滂淪浩瀚,只在水流過溪石後,傳出涓涓的聲音。
她選擇獨自前來的理由,是想一個人靜靜的向這一切道別,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讓父親為難,父親為了撤離的事已心力交瘁,而她的任性已使父親在一夜之間不知白了多少頭發,她不能再執著下去,不管惡夢是否成真,她決定與命運一搏。
所以她來這里做最後的巡禮,環視這曾經是她與史展桓、史詠虹共同嬉戲的園地,這條河流曾經是她與史展桓命運相系之源,如今她在此向這些回憶告別。
別了!巍巍的山巒;別了!敦敦的白雲;別了!清澈的小溪。
別了吧!
就讓這一切,永遠留在我美好的回憶。
「再會吧!越南。」紀菱強忍著溢滿眼眶的淚水,輕輕的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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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快回答我啊!出事了!」
在紀菱沉澱于離別的哀傷時,她听到女乃媽由樹林的一頭急促的跑過來,一路喊著。
「我在這里,女乃媽。」
「小姐,快……快回家里去,西貢出……出事了!出事了!」女乃媽臉色刷白,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著。
「出了什麼事?女乃媽,你快說啊!」看著女乃媽驚愕的一路跑來,紀菱的心直直的往下沉,仿若將沉入冰冷的湖底。
噢!千萬不要是惡夢成真啊!
「剛才家里來電話,說爆發了攻佔西貢的戰爭,有十萬大軍往西貢市區前進,現在西貢市內一片炮火隆隆,大家都倉皇失措的逃亡;美軍已在西貢港上緊急撤離最後一批大使館的人員,老爺交代我要馬上帶你去西貢港直接搭船離開。我們快走吧!晚了就搭不上老爺安排好的船班,快走吧!小姐。」
女乃媽帶來的是青天霹靂的噩耗,這噩耗使得紀菱腳一軟差點癱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