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追嘛!不要煩我啊……」說完,他一陣風的跨上了腳踏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喂!我還沒有說完哪!她——媽的,連騎車都可以這麼帥!」爛人望著秦皓磊的漸行漸遠的背影,又自言自語的說。
夜風徐徐的吹來,南台灣的空氣溫暖中帶有一種鄉土的、草根的氣味,秦皓磊已由原來的萬分排拒而漸漸的接受了、喜歡上它。
再三個多月就可以畢業了,想到這里,他心中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斑興的是,他終于可以拿到了高中文憑,這表示自己的堅持及苦撐有了成果——雖然讀的是私立的學校,不是一流的高中,但至少和‘某人’有同等的學歷,和‘他’的可以平起平會了。
劭峰,他最好的朋友!只要他心煩的時候,他就會想起了他;只要他失意的時候,他也會想起他,用他做為鼓舞、激勵自己的目標。
他煩惱的是,畢業後勢必準備去當兵,念高工的這三年,他只求不被當掉,根本沒有多余的時間及心力準備各科升學考試,雖說這沒有關系,當完兵回來還可以再拼,再迎頭趕上,但問題的是,父親怎麼辦?一虎行蹤成迷,父親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衰弱,光小診所根本醫治不了他的病!
兩個禮拜後,在秦皓磊的堅持下,他的父親才被送到高雄的大型醫院做全身的徹底檢查——幾年來的辛苦積蓄可能花完是其次,他煩惱的是,一旦他去當兵,誰來照顧父親,並支付這筆龐大的醫療費用呢?
愈想,他愈是心煩意亂,煩到秦皓磊覺得自己快手足無措、承受不住之時,他往上衣的內袋中探去——
是一張有點泛黃的照片——
燦筠!秦皓磊的在心中呼喊著她的名字,同時他的心也痛了起來。
照片中漂亮的驚人的甜美人兒正開心、喜悅、無憂無慮的對他笑著,眼神中充滿了信任的及依賴。
「燦筠!燦筠!可知秦哥哥在思念著你!好深好深!」他不禁低語。
他的眼眶模糊起來,內心卻清明了不少。每當有困難的,燦筠就是他的精神力量;每當有痛苦心事,燦筠就是他的傾訴對象。
有多少次,他覺得自己軟弱的無力的快要倒下的時候,看到燦筠,他都能再次活過來,並告訴自己要勇敢的活下去。
雖然,這燦筠只是一張泛黃的照片,但卻仿佛可以輕觸她的粉頰,听到她的柔語……
這樣就夠了!
秦皓磊鄭重的收藏好照片,堅定又快速的踩著腳下的踏板,心無旁鶩的向加油站奔去。
「小秦,怎麼現在才到!」加油站的領班氣喘咻咻的跑了過來。
秦皓磊看看表,差五分才十一點,雖然比平日晚,但也沒有遲到啊!
只見領班一副神色慌張的,好似有大事發生模樣,他沒有由來的—陣心驚,漾著強烈不祥的預感。
「小秦,你爸爸——胃癌病危——」領班困難、緊張地吐出這幾個字。
秦皓磊在瞬間失去意識,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秦皓磊只覺得眼楮干澀、疼痛,好像快要睡著了的感覺。
他跪在一個白瓷的缸子前……
一個多月了,他由原來的不信、懷疑、嘶吼、痛哭,到現在的心碎、心死、看破、接受。
只是,為何會這樣快?為何會為這樣的無聲無息?
不是只是個健康的檢查嗎?不是只是胃有點毛病、肺有點毛病,給大醫院大醫師看看就會好的嗎?
當主治醫師對他說,秦人豪的胃癌已到了末期,而肺也有病狀,加上癌細胞蔓延擴散。也轉成肺癌了——他竟有種恨意!
「臭老爸!騙我騙得那麼久,很痛嗎?虧你能忍!」
恨!恨自己,就只恨自己!為何那麼的粗心大意?那麼的漫不經心的?那麼的輕易的就相信父親的掩飾?那麼輕易的就放棄了探索的堅持?
秦皓磊的他眼淚已滴的下來了,一顆顆的落在缸子上——骨灰缸子上。
他以為他已經沒了淚——可以沒有淚了。
天哪!到底是哪里出了錯?秦皓磊發出了至深至痛的哀嚎,像支身負重傷的野獸,跪在和老爸相依為命的屋內,心中的悲苦盡是血淚。
「這幾年來拼死拼活、努力攢錢究竟是為了什麼?老爸,你對我開了什麼玩笑?」他淚流的滿面的泣訴。「你給我‘一則以憂’吧!就算是‘一生以憂’也好!我願意為你不念大學、不要清貧、永遠勞累——只要你活著——只要你活著就好了!爸爸!不要丟下我,現在這世上只有你一個親人了,只有我孤零零的一個人了,老爸,你怎麼能如此的狠心呢?」
秦皓磊的內心充斥著排山倒海般的狂痛悲憤,一波又一波的痛打著他的身、他的心,他覺得自己快被熱油燙熟,快被寒冰結凍,整個人就要四分五裂了……
隨著哭喊叫聲,他的腦子忽大忽小的伸舒起來。
終于,秦皓磊倒下去,昏了過去。
◆◆◆◆◆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到了有人輕輕的拍著他……
這是誰的手?爸爸?劭峰?燦筠?他倏的驚醒。
當他的意識慢慢的清醒,感覺漸漸的清楚,他才知道那是支厚實的有力的手,——而且是張勻和……
「阿磊,你沒有事吧!?」爛人今天的聲音出乎意外的輕柔。「看你好久、好久沒有來上課,心中放不下,所以過來看看,唉!發生這種事,實在很突然,也令人料想不到,加油站的人有通知學校,導仔說他能諒解,會幫你找名目補假,但最後一個月還是要出現,快要畢業了,……」張勻和看到秦皓磊淒苦的表情,放話也顛三倒四的了起來。
學校?畢業?秦皓磊恍然想起了爸彌留前說的——
阿磊!阿爸……這一生都對不起你………沒一天過……上好日子,阿爸過世後,你要堅持,這才是我的……好孩子,書……一定要念……高中……一定要畢業,最好……大學……研究不得……都給它讀,給我有面子……痛苦難免……一定會……結束!阿爸……在天上——永遠保佑……著你,我的——好兒子……
秦皓磊搖著頭,試圖甩去這些令他痛苦的畫面及記憶——一雖然眼眶中又盛滿了淚水。
阿爸死後,他壓根就忘記了什麼學校、畢業、每天都活在無盡的痛苦及心酸里……
張勻和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他,知道他必然的又想起了很多的事,神色才會這麼淒然,可憐的阿磊!有多久沒有好好的吃東西?瞧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阿磊,都晚上八點多了,你一定整天——不!搞不好有好幾天沒有吃什麼東西,走!我帶你去吃點東西吧!看你瘦得像竹竿似的,說著,張勻和一把拉起了他。
「不,不要,我不要吃東西,你走!」秦皓磊暴怒的甩開了張勻和的手,兩眼紅紅的,令人十分駭異,原來帥氣、瀟灑的他,如今是滿臉胡子、污穢不堪,連原本整潔有型的頭發也變得像堆亂草。張勻和了解又難過的看看他——的確,這個打擊太突然了,也太沉重了。對皓磊而言,他老爸是他唯一的親人,後母八百年前就老死不相干了,這個世界上,他真的孑然一身、孤家寡人了。
皓磊一定感到了很孤獨、很無助,換成了他張勻和,大概早承受不住而想一頭撞死了。
「阿磊,阿磊——別激動,我知道你心里難受,但是這樣不吃不喝不行的……」
秦皓磊宛如魔障蒙蔽心目,對張勻和的安慰完全無所感,還更激動對他拳打腳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