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對這個大王子的傳聞不斷,據說他膽小如鼠、愛胡鬧又不懂事,國王為了訓練他,甚至把他流放到千里之外的淨水沙洲去管理當地部落,期望可以讓這個大兒子多多少少有點長進,可惜事與願違,過了幾個年頭,他依然是個阿斗。
到淨水沙洲隨便捉個人打听一下就知道,雖然貴為皇族,但是罕伯澤卻成天只會跟淨水沙洲街上的攤販和賣藝人士混在一起唱歌、跳舞。
兒子的不長進令國王顏面無光,一怒之下,他打算將王子的頭冠從他頭上摘下,偏偏罕伯澤還一無所覺。
可是他的生母——遠從中原長安嫁到西域來的永和公主全都看在眼里。她就這麼一個兒子,全部的指望都在他身上,在宮里多年,若是兒子沒有出息,她知道自己的一生等于沒了希望。
當下她便派了心月復到國王面前建言,請出弱冠之年便接連討伐西北各族、名震四方的木家長子木顯青,親自到淨水沙洲輔佐兒子。
木家與永和公主的淵源極深,當年木顯青的爹是護送永和公主來茴月國和親的其中一員侍衛,因為公主的請求,茴月國國王當年便留下護送她前來的八十余人,讓離鄉背井的永和公主不至于太過思鄉,木家因此在茴月國落地生根。
對于永和公主的請托,木家自然是義無反顧的接了下來,但這也是罕伯澤最後的翻身機會。
想起過往,木顯青不禁輕嘆口氣。還記得他初到此地,罕伯澤正在宮殿外頭的民居市集里,開心的擊鼓,與平民跳著胡旋舞。
他的舞跳得極好,對音樂也很有天份,若不是生在爭權奪利的皇家,或許會是個快樂的平凡人。也由于他母親的關系,茴月國百姓也會說中文,尤其跟在他身邊的士兵,皆以中文溝通。
就如同白克力所言,罕伯澤是個好人,木顯青絕對認同,雖然已過弱冠之年,但他腦子單純,骨子里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生活中只有玩樂,沒想過要害人,也沒有雄心壯志。
茴月國自古以游牧立國,在艱苦的環境中生存,養成慓悍的民族性格,無論男女,一生馳騁在馬背上,過著逐水草而居的日子,直到近百年才定都大都,不再過著四處遷徙的日子。
雖然如此,人民無論男女仍都擅騎術,但這個尊貴的王子卻連上馬都有困難,除此之外,未來的一國之君還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大文盲,連簡單的閱讀、寫字、算術都不懂。
所以他雖然身為大王子,卻因為無能和一半的漢族血統,而不被其他兄妹們放在眼里。
木顯青這三年都跟在罕伯澤身旁,盡力輔佐他管理淨水沙洲,而單純的罕伯澤也給予他全部的權力與信任,因為他本就對當王沒興趣,最後更因為有木顯青的到來,更無後顧之憂的把所有公事全丟給他。
而木顯青的努力在這三年中也有了成果,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只是遠在大都的茴月國國王知道淨水沙洲從一個小城鎮迅速發展,當地的百姓豐衣足食,卻以為這個兒子終于開了竅,大喜之余,正逢西北月牙泉有沙漠大盜出沒,不時搶劫來往商隊,國王就趁這個機會派大兒子去大顯身手,誰知道御令一到,罕伯澤只差沒有嚇破膽。
木顯青好說歹說,他就是死也不願意出戰,最後他竟然選擇懸梁自盡,想要一死了之!
他不懂,如果連死都不怕了,那出戰月牙泉又有何懼?
「不管王子是什麼樣的人,我們都要以命保護他。」深吸了口氣,木顯青很快下了決定,「王子自盡這事絕對不能傳出去。」
「這是當然!」白克力無奈的將嘴一撇。他的塊頭很大,下巴蓄著濃密的胡子,外表看起來就像力大無窮的大蠻牛。「屬下也不想讓我的脖子套上絞台上的繩子。」
木顯青可以想像那個畫面,伴君如伴虎,跟在罕伯澤身旁,要做的不單只是盡忠而已,若是一個不留心,或許有一日那條繩子會轉而套在他的脖子上也說不一定。
在心中嘆了口氣,他甩開心頭的煩躁。「總之,你留在這里照顧王子,我先到外頭去安撫國王派來的使者。他是我父親故交之子,我去請托,或許可以打消他將此事傳回大都的念頭。」
「是!」白克力點頭領命。
木顯青可以想見,若是罕伯澤因為畏戰而自盡的消息傳出去,茴月國國王將會多麼震怒,或許還會毫不留情的賜他一死。
在世人的眼里,甚至于他的手足心中,罕伯澤真的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但木顯青卻明白,他有顆純真、善良的心。
他不因生在皇家而恃強欺弱,這是他最為欣賞他的一點。只不過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尤其他生于皇家,若不能在之中佔有一席之地,早晚會成為他人的俎上肉,所以為了保身,他一定得要有番做為。
他可以不當一個王,但至少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若他是未來的王,更不能是個好人,而要是個能人。
只可惜這個道理——木顯青的目光再次飄向昏迷的罕伯澤——他不懂。
木顯青才出去沒多久,床上的人就動了一下。
「王子?!」守在一旁的白克力見了,立刻沖上前去。
段頌宇終于找到力氣,奮力將眼楮睜開,入目的是綠色帷幔,接著又是一陣暈眩襲來。他閉了下眼,等到不適稍退才又睜開。
他的印象還停留在車子失控沖下懸崖那驚恐的一幕,之後他便一無所覺,而現在——這是什麼地方?醫院
醫院長這個樣子實在有點古怪,空氣間飄浮著一種特殊的香氣,像是檀香又似麝香。
他的喉嚨痛得像是火在燒,發不出半點聲音,就算用盡力氣,發出的聲音也沙啞得像是野獸低狺,他實在懷疑是否有人可以听得懂他說的話。
試圖想要坐起身,但是一只手倏地壓在他的肩膀上。
「王子,你先別動。」
王子段頌宇轉過頭看著聲音的來源。
在他的印象中,他曾經擁有許多稱呼,但是王子……
壓住他肩膀的男人有著他所看過最大的塊頭,蓄著胡子的下巴,讓這個大家伙看起來就像個沒有進化的野人,他所擁有的十幾名保鑣還找不到一個人比他壯碩。
還有他的穿著……可笑!就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沒有進化!頭上戴著彷佛是動物皮毛制成的軟帽,長發紮在腦後,寬袖的上衣、寬褲子、長靴子,上衣用皮帶在腰部束緊,上頭還掛著短劍和弓袋。
他吃力的吞了口口水,脖子和喉嚨依然痛得要命。
「該死!」他咒了一聲。難不成他摔下懸崖時扭傷了脖子
這是什麼見鬼的地方入目所及的景色沒有半點熟悉,采光通風良好的寬敞房間內,這張掛著綠色帷幔的四柱大床放在約三個階梯高度可達的平台上頭,床上還鋪著厚厚的動物毛皮。
另一端有著木頭書桌,後頭還有張大椅子,四周的壁面雕著精美的狩獵圖案。
「這是醫院嗎?」他的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醫院」白克力深感納悶。那是什麼「不是,這里是淨水沙洲。」
段頌宇極力思索,卻不記得這里有這麼一個地方。
「淨水沙洲?」他困惑的重復一次。
「是啊!」白克力點頭,「這里是王子的寢宮,從你來到淨水沙洲之後,就一直住在這里。」
寢宮?這是什麼字眼這個大塊頭的意思是,這個地方是他的家?但問題是——他的家根本就不是長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