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島 第41頁

立刻,我又變得異常緊張。

我拿掉墊子,拿掉活動的結。我用那只好手拉直繩子,讓它離開石壁五、六尺遠,用腳踩住。

同時,我從口袋里掏出小紙盒,打開。

三個活動的光暈相繼升起在墨也似的夜空中;我看見黃螢沿著山腰上升,上升。它們的淡紅色的光環輕飄飄地滑動著。一個接著一個,打著旋兒,消失了……

「你累了,中尉先生。放下吧,讓我拉著繩子。」

塞格海爾—本—謝伊赫從我身邊鑽了出來。

我望著他那高大烏黑的身影,簌簌地抖了好一陣,但是我並沒有松開繩子,我已經感覺到繩子的遠處動了幾下了。

「放下,」他專橫地說道。

說著,他從我手中奪過繩子。

這時候,我真不知道我成了一付什麼模樣。我站在這個漆黑的大幽靈旁邊。你說我能怎麼辦,我的肩膀月兌了臼,此人的敏捷有力我也知道。再說那又有什麼用呢?我見他弓著身子,用兩只手,兩只腳,用全身的力氣拉直繩子,比我自己做得好多了。

頭上一陣窸窣聲,一團黑乎乎的小東西下來了。

「好了,」塞格海爾—本—謝伊赫說著,用他那有力的胳膊抱住那小黑影,放在地上,松開的繩子來回撞著絕壁。

塔尼—杰爾佳認出了圖阿雷格人,申吟了一聲。

他粗暴地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別說話,偷駱駝的賊,可惡的小蒼蠅。」

他抓住她的胳膊,轉向我。

「現在來吧,」他口氣蠻橫地說。

我服從了;在短短的路上,我听見塔尼—杰爾佳嚇得牙床骨格格作響。

我們到了一個小山洞前。

「進去吧,」圖阿雷格人說。

他點著了一只火炬,我借著紅色的光亮,看見一頭絕美的駱駝,正平靜地反芻呢。

「小家伙不笨,」塞格海爾—本—謝伊赫指著那牲口說,「她會挑最漂亮、最有力氣的。但是她丟三拉四。」

他把火炬靠近駱駝。

「她丟三拉四,」他繼續說,「她只知道套駱駝。可是沒有水,沒有吃的。三天之後的這個時候,你們三個都會死在路上……而那是條什麼路!」

塔尼—杰爾佳的牙不再打戰了,她又是害怕又是懷著希望地看著他。

「中尉先生,」塞格海爾—本—謝伊赫說,「到這兒來,挨著駱駝,讓我對你說說。」

我走到他身邊,他說︰

「每一側有一個盛滿水的水袋。盡可能地節省用水,因為你們是在穿越一個可怕的地方。有可能走五百公里還見不到一口井。」

「這兒,」他接著說,「在這些口袋里有罐頭。不很多,因為水更寶貴;還有一支卡賓槍,你的卡賓槍,先生。盡量拿它只打羚羊。現在,還有這個。」

他打開一卷紙;我看見他低下了戴面罩的臉,他的眼楮微笑著,望著我。

「一旦走出圓圈,你想往哪兒走?」他問。

「往伊德萊走,上次你踫到我們,上尉和我的那條路,」我說。

塞格海爾—本—謝伊赫搖了搖頭。

「我料到了,」他輕聲說。

他補充道︰

「明天日落之前,你們,你和小家伙,就會被追上殺死,」他冷冷地說。

他接著說︰

「往北,是霍加爾,整個霍加爾都服從昂蒂內阿。應該在南走。」

「那我們就往南走,」我說。

「你們從哪兒往南呢?」

「從錫萊和提米薩奧呀。」

圖阿雷格人又搖搖頭。

「他們也會在這邊找你們的,」他說,「這是一條好路,路上有井。他們知道你認識這條路。圖阿雷格人肯定會在井旁等著你。」

「那怎麼走?」

「這樣走,」塞格海爾—本—謝伊赫說,「應該走從提來薩奧到廷巴克圖的那條路,離這兒七百公里,往伊弗盧阿納那個方向,如果朝著特萊姆錫干谷走,那就更好了。霍加爾的圖阿雷格人的活動區域到那兒為止,阿烏利米當的圖阿雷格人的活動區域從那兒開始。」

塔尼—杰爾佳的細小然而倔強的聲音響起來了。

「就是阿烏利米當人殺了我們的人,使我淪為奴隸,我不願意從阿烏利米當人的地方經過。」

「閉嘴,可惡的小蒼蠅,」塞格海爾—本—謝伊赫嚴厲地說。

他繼續說,總是對著我︰

「我說什麼就是什麼。小家伙說的不錯。阿馬利米當人是很凶悍的,但是他們怕法國人。他們很多人都和尼日爾河北面的哨所有關系。另外,霍加爾的人正跟他們打仗,不會追到那邊去。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們必須在阿烏利米當人的活動區域內踏上去廷巴克圖的路。他們的地方有樹,泉水很多。如果你們到了特萊姆錫干谷,你們就可以在一個開滿金合歡花的山丘下結束旅程了。再說,從這兒到特萊姆錫干谷,路程要比從提米薩奧走短,而且是一條筆直的路。」

「是一條筆直的路,的確,」我說,「但是,你知道,走這條路,要穿越‘干渴之國’。」

塞格海爾—本—謝伊赫不耐煩地揮揮手。

「塞格海爾—本—謝伊赫知道,」他說,「他知道干渴之國是什麼。他知道,走遍了撒哈拉的他也會在經過干渴之國和南塔西里的時候發抖。他知道駱駝會在那兒迷路、死亡或者變成野駱駝,因為誰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去找它們……正是包圍著這個地區的恐懼才能拯救你們。再說,必須作出選擇︰或者在干渴之國冒渴死的危險,或者在其它任何一條路上肯定被扼死。」

他又添了一句︰

「你們也可以留在這里。」

「我的選擇已定,塞格海爾—本—謝伊赫,」我說。

「好,」他說,又打開了那一卷紙,「這一條線的起點是第二個陸地圈的開口,我將帶你們去。它通到伊弗盧阿納。我標出了井,但你別太相信,因為許多井是干的。注意不要離開這條線。如果你離開了,那就是死亡。現在,跟小家伙上駱駝吧。兩個比四個聲音小。」

我們在沉默中走了很久。塞格海爾—本—謝伊赫走在前面,他的駝駱馴服地跟著他。我們連續穿過一條漆黑的通道,一個狹窄的山口,另一條通道……每一個人口都被亂成一團的石頭和茅草掩藏著。

突然,一股燙人的熱氣在我們鬢邊飛旋。一縷發紅的、暗淡的光亮照進了正在結束的通道。沙漠就在那兒了。

塞格海爾—本—謝伊赫停下了。

「下來吧,」他說。

一股泉水在亂石中發出淙淙的響聲,圖阿雷格人走了過去,把一只皮杯盛滿了水。

「喝吧,」他輪流遞給我們。

我們喝了。

「再喝,」他命令道,「這也是節省袋子里的水呀。現在,力爭在日落之前不要渴。」

他檢查了駱駝的系帶。

「一切都好。」他低聲說,「走吧,再過兩個鐘頭,天就亮了,你們得走出人們的視界。」

在這最後的時刻,一陣激動握住了我;我向圖阿雷格人走過去,握住了他的手。

「塞格海爾—本—謝伊赫,」我低聲說,「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外

他退後一步,我看見他的陰沉的兩眼閃閃發光。

「為什麼?」他說。

「是的,為什麼?」

「先知允許義人,」他莊重地回答道,「一生中有一次可以讓憐憫心戰勝責任心,塞格海爾—本—謝伊赫為了曾經救過他的性命的人利用這種許可。」

「那麼,」我說,「你不害怕我回到法國人中間以後,我對他們說,我泄露昂蒂內阿的秘密嗎?」

他搖了搖頭。

「我不害怕,」他說,口氣是嘲諷的,「中尉先生,你對你們那里的人知道上尉先生是如何死的這件事是不會感興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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