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島 第44頁

此處為法國古里。

我一再重復︰

「是十二門。」

我在一陣昏迷中跌倒了。

一種燒紅的鐵烙在額頭上的感覺使我醒過來了。我睜開眼楮。塔尼—杰爾佳正俯身朝著我。原來是她的手燙得我有了那樣的感覺。

「起來,」她說,「走吧。」

「還走,塔尼—杰爾佳!沙漠在燃燒中,太陽正在天頂。現在是中午啊。」

這時,我看出來她是發狂了。

她站著,白罩袍滑到地上。小加雷蜷成一團睡在里面。

她光著頭,不理會火辣辣的太陽,只是重復著︰

「走吧。」

我稍微清醒了些。

「蒙上你的頭,塔尼—杰爾佳。蒙上你的頭。」

「走吧,」她重復著,「走吧。加奧在那兒,很近,我感覺到了。我要重見加奧。」

我強迫她坐下,坐在我身邊,坐在一塊岩石的陰影里。我感覺到她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巨大的憐憫涌上我的心頭,使我理智了。

「加奧在那兒,很近,是不是?」她說。

她的閃亮的眼楮中充滿了哀求。

「是的,小家伙,親愛的小泵娘。加奧在那兒。可是,為了上帝,你躺下吧。太陽很毒。」

「啊!加奧,加奧!我早就知道,」她反復地說,「我早就知道我會重見加奧的。」

她坐了起來。她的火熱的小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

「听著,為了讓你能夠明白,我得對你說為什麼我知道我會重見加奧的。」

「塔尼—杰爾佳,平靜些,我的小泵娘,平靜些!」

「不,我得跟你說。那是在很久以前,在多水的河畔,在加奧,總之是在我父親為王的地方……有一天。過節的一天,從內地來了個老巫師,穿著獸皮和鳥羽,戴著面具和尖帽,拿著響板,口袋里有兩條眼鏡蛇。在村子的廣場上,我們的人圍成一個圈,他跳著舞。我在第一排,因為我有一掛玫瑰色的電氣石項鏈,他看出來我是一位桑海首領的女兒。他就跟我談過去,談我的先輩們統治者的偉大的曼丁扮帝國,談我們的敵人,殘忍的昆塔人,反正是什麼都談,後來他對我說……」

「平靜些,小泵娘。」

「後來他對我說︰‘別害怕。歲月可能對你並不友善,但沒什麼,因為有一天,在地平線上,你將看到加奧放出光華,不再是一個被奴役的、淪為一個微不足道的黑人村鎮的加奧了,而是一個恢復了昔日光輝的加奧,黑人國家的偉大首都,一個新生的加奧,擁有七座塔樓的、十四個綠松石穹頂的清真寺,擁有帶著陰涼的內院的房屋,噴泉,灌溉的花園,開滿了紅色和白色的大花……那時,對于你來說,將是解月兌和統治的時刻。’」

塔尼—杰爾佳現在坐得筆直。我們頭上,我們周圍,到處都充滿陽光,烤得石漠發白,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

孩子突然伸出胳膊。她發出一聲可怕的喊叫。

「加奧。那就是加奧。」

我望著。

「加奧,」她說,「啊!我早就知道。看那樹和水泉,穹頂和塔樓,棕櫚樹和紅色、白色的大花。加奧!……」

丙然,在燃燒的天際,一座神奇的城市升起來了,展現出它的奇妙的七彩樓台。在我們睜大的眼楮前,殘忍的海市蜃樓狂熱至極,翻出種種幻影。

「加奧,加奧,」我喊道。

可是,幾乎是同時,我又發出一聲呼喊.痛苦的呼喊,恐怖的呼喊。我覺得我握著的塔尼—杰爾佳的小手軟了。我剛好來得及把這孩子抱在懷里,听見她喘著氣喃喃地說︰

「那時,將是解月兌的時刻。解月兌和統治的時刻。」

幾個小時之後,借助于兩天之前她用來剝沙丘羚羊的那把刀,我在她死去的絕壁腳下的沙子里挖了一個坑,她將在那里長眠。

一切準備就緒,我想再看一看那張可愛的小臉。我感到一陣昏厥……我很快地把白罩袍拉在那張棕色的臉上,把孩子的遺體放進坑內。

我沒有想到加雷。

在我完成這一樁悲慘的工作的過程中,一直盯著我。當它听見頭幾把沙子在白罩袍上滾動時,它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我看了看它,我看見它兩眼通紅,準備撲上去。

「加雷!」我哀求道。

我想撫摩它。

它咬我的手,隨後就跳進坑內,抓了起來,發狂似地把沙子扒開。

我三次試圖把它拉開。我感到我永遠也辦不到,即便我辦到了,它還會呆在那里,把那尸體扒出來。

我的卡賓槍就在腳邊。一聲槍響,廣袤空曠的沙漠上回聲四起。片刻之後,加雷躺在它的主人的脖子旁,我曾經多少次地看見它趴在那個地方啊,它也長眠不醒了。

當地面上只剩下一座踩實的小沙丘的時候,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進入沙漠,听天由命地朝著南方走去。

第二十章

結局

在韋德米亞山谷的深處,在聖—亞威對我說他殺了莫朗日的那個夜晚,一只豺在嚎叫的那個地方,另一只豺,也許是同一只,又在嚎叫了。

我立刻感到,這一夜,那無可挽救之事就要見分曉了。

這個晚上,象其它晚上一樣,我們坐在餐廳一側的簡陋的游廊下面。石灰地,一段交叉圓木的欄桿,四根柱子支撐著一個細睫針茅的頂。

我已經說過,欄桿前面很開闊,正對著沙漠。聖—亞威講完了,就站起來,走過去兩肘支在欄桿上。我跟了過去。

「後來呢,」我說。

「什麼後來?我想,你不會不知道所有的報紙都講了的東西,我如何饑渴得奄奄一息,在阿烏利米當人的地區,被艾瑪爾上尉手下的保安隊發現,送到了廷巴克圖。整整一個月,我都在說胡話。我在發高燒的時候所能講出來的東西,我一直不知道。你明白,廷巴克圖的軍官們沒有向我重復的責任。我向他們講述了我的奇遇,就象莫朗日—聖—亞威考察報告上說的那樣,從他們听我解釋時所表現出的禮貌的冷淡來看,我不難明白,我給他們的正式文本大概與我在發狂時冒出來的某些細節有出入。

「他們也不去深究。一致確認的是,莫朗日上尉死于日射病,由我埋葬在距提米薩奧一百二十公里的塔爾希特干谷的陡坡上。人人都感覺到了我的敘述中的漏洞。他們肯定猜想有什麼神秘的慘劇。至于證據,那是另外一回事。在不可能把證據匯集起來的時候,人們寧願暗中了結一件可能僅僅是一場無用的丑聞的事。何況,所有這些細節,你跟我知道得一樣清楚。」

「那……她呢?」我不好意思地問。

他的臉上現出了勝利的微笑。勝利,是因為他就這樣引導我不再想莫朗日,不再想他的罪行了;勝利,是因為他感到他已經把他的瘋狂傳給了我。

「她,她,」他說,「六年來,我關于她一無所知。但是,我看得見她,我跟她說話。我想到我再度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時刻……我撲倒在她的腳下,只是對她說︰‘繞恕我吧。我反抗過你的律法。我當時不明白。現在,我知道了,你看,象吉爾伯蒂中尉一樣,我回來了。’

「家庭,榮譽,祖國,」老勒麥日說,‘你們會為了她統統忘掉這一切。’老勒麥日是個愚蠢的人,但是他這樣說是出于經驗。他知道,紅石廳中的五十多個幽靈的意志在昂蒂內阿面前有多大分量。」而現在,你會問我,這個女人倒底是什麼人?難道我自己知道嗎?再說,這與我何干!她的過去和神秘的來歷,她是海神和高貴的拉基德王朝的經過證實的後裔,還是一個波蘭醉鬼和馬博夫區的一個妓女的私生女,這一切都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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