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特不慌不忙地站起來。「相信你對你月底財務狀況的評估不是在開玩笑。」他微微一笑。「如果到時你無法還清賭債,我會非常失望,費克文。非常、非常失望。」
費克文瑟縮一下,然後氣憤地皺眉。「你一定會拿到你的錢。」他有點口齒不清地說。
「那樣最好。你真的不能把預定兩周後獲利的這項投資告訴我嗎?也許我會有興趣。」
「抱歉。」費克文斷然拒絕。「所有的股份都賣完了。我根本不該提的,持股者都發過誓要保密。」他面露擔憂。「你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對不對?」
亞特緩緩微笑。「我向你保證我會守口如瓶。干涉你的投資是我最不願意做的事。」
費克文目不轉楮地凝視著他,好像亞特的笑容使他著了迷,然後他眨了一下眼,說道︰「你說得對。守口如瓶對你最有利。干涉我的投資計劃,你就拿不到你的錢。」
「的確。」
亞特轉身走向前廳。三個衣著入時、看來都酩酊大醉的年輕人擋住他的去路。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故做驚訝狀地睜大雙眼。他伸出一只手做了個戲劇性的手勢。
「唉喲,朋友們,瞧瞧站在我們面前的是誰。我相信是全英國最勇敢、大膽的人。容我向各位介紹韓亞特。」
另外兩個人齊聲吟唱︰「韓亞特,韓亞特。」
「仔細看清楚那高貴的面容,因為我們可能再也不會在這俱樂部里看到他了。」
「韓亞特,韓亞特。」
「明天我們勇敢的韓亞特不是會多了一千英鎊,就是會──」
「韓亞特,韓亞特。」
「就是會被黑寡婦送上西天。」
「韓亞特,韓亞特。」
「今晚我們祝福他。最起碼,我們祝他堅挺持久,以便享受在這人世的最後一夜。」
「韓亞特,韓亞特。」
亞特緩緩走向那三個年輕人。他們放聲大笑,一邊朝他鞠躬,一邊讓出路來。
「韓亞特,韓亞特。」
亞特在門口停下來,半轉過身。他以若有所思的眼神凝視三個年輕人片刻,俱樂部頓時充滿一片期待的寂靜。他從口袋里掏出懷表,打開表蓋察看時間。所有的人都盯著他看。他合上表蓋,漫不經心地把懷表放回口袋里。「今晚我恐怕得提早離開,有事需要處理。相信各位都了解。」
三個年輕人發出竊笑;一張牌桌邊傳來壓抑的笑聲。
「但是明天──」亞特故意停頓。「當然是假設我能活過今夜──」
其中一個年輕人放聲狂笑。「假設情況有那麼樂觀,你明天要做什麼?」
「在這俱樂部里的任何人,如果無禮到讓我听見他侮辱我的新客人,明天我會期待跟他來個黎明之約。」
三個震驚的年輕人目瞪口呆地望著亞特,俱樂部里看熱鬧的安靜變成驚駭的死寂。
亞特滿意地走向玄關。他拿了大衣和手套,步下台階走向街道。離開大門不到三步,他就听到背後傳來匆促的腳步聲。
「等一下,韓亞特,」費克文喊道。「我跟你共乘一輛馬車。」
「附近沒有馬車可乘。」亞特朝空蕩蕩、霧茫茫的街道點個頭。「我要走到廣場去,那里可能會有出租馬車。」
「沒有馬車?」費克文一臉不確定地左右張望。「但大門外向來會有幾輛馬車在等。」
「今晚沒有,一定是濃霧的關系。也許你寧願在里面等到有馬車出現。」亞特轉身背對費克文,再度邁開步伐。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走。」費克文連忙說,聲音中隱含著一絲焦慮。「你說的對,廣場那里一定有出租馬車,我們一起走過去會比較安全。」
「隨便你。」
費克文加快腳步跟上他。「街道在這種時候不安全,尤其是在這樣的夜里。」
「听到你害怕在街上走令我驚訝,費克文。還以為你習慣泡在風化區里,那里可比這里危險多了。」
「我不是害怕,」費克文低吼。「只是在運用一點判斷力。」
听出費克文聲音中的不安,使亞特暗自微笑。
費克文不確定地瞥了他一眼。「喂,剛才在俱樂部里是怎麼回事?你真的打算向任何說狄夫人閑話的人挑戰嗎?」
「沒有。」
「我想也是。」
「我只會向出言侮辱她的那些人挑戰。」
「你願意為黑寡婦那種女人冒險決斗?你瘋了嗎?她只不過是──」
亞特停下腳步,轉身面對他。「是什麼,費克文?你剛才要說什麼?」
「天啊!大家都知道她是殺人凶手。」
「沒有證據。」亞特微笑道。「我們都知道沒有證據不能定罪。」
「但是大家都知道──」
「是嗎?」
費克文的嘴巴動了動,但沒有說出半句清楚的話語。他瞪著靜止不動的亞特,然後猛地往後退一步。在附近的朦朧街燈下,他因多年放蕩而變得粗俗的臉上,流露出慍怒和恐懼。
「你剛才不是還有話要說嗎?」亞特問。
「沒有。」費克文假裝拉平外套。「沒有要說別的話,只是問了個問題而已。」
「就當已經回答了。」亞特開始繼續走。
費克文猶豫片刻,然後快步追上亞特,顯然是不想冒險獨自走回俱樂部。他們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費克文的腳步聲在夜色中陰森地回響著。出于長久以來的習慣和訓練,亞特走起路來幾乎悄無聲息。
「應該帶盞燈籠的,」費克文回頭看了看。「這些路燈在霧里一點用也沒有。」
「若能避免,我寧願不帶。」亞特說。「顯眼的燈光會成為搶匪的最佳目標。」
「該死!」費克文再度回頭看。「我從來沒想到那一點。」
敖近的巷子里傳來輕微的窸窣聲,費克文抓住亞特的衣袖。「有沒有听到什麼聲音?」
「一定是老鼠。」亞特故意瞥向費克文的手指。「外套會被你弄縐。」
「對不起。」費克文立刻放手。
「你似乎有點焦慮不安,費克文。也許你應該考慮喝點鎮靜藥水。」
「該死!我會讓你知道我的神經像鋼鐵一樣堅硬。」
亞特聳聳肩,沒有說什麼。他本能地留意著黑夜里的各種細微動靜。街道另一頭遠遠傳來馬蹄聲。
「也許是出租馬車。」費克文期盼地說。但馬車往反方向駛走。「應該待在俱樂部里才對。」他咕噥。
「你今晚為什麼這麼焦慮不安?」
費克文沈吟一會兒後說︰「如果你非知道不可,兩、三個月前我遭人恐嚇。」
「不會吧!」亞特端詳著前方窗戶里的燭光。「誰恐嚇你?」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你應該能形容他的長相吧?」
「沒辦法。」費克文再度停頓。「因為我從來沒見過他。」
「如果你從來沒見過那個人,那他為什麼要恐嚇你?」
「不知道。」費克文嘀咕。「怪就怪在這里。」
「你完全不知道這個陌生人為什麼選中你恐嚇?」
「他寄了──」費克文在一只貓沖過人行道、鑽進一條巷子里時發出驚叫。「該死!那是什麼?」
「只不過是只貓。」亞特停頓一下。「費克文,你真的需要吃藥安撫你的神經。這個人寄了什麼東西給你?」
「一枚圖章。系在表煉上的那種。」
「你怎麼會把那個視為恐嚇?」
「這……很難解釋。」費克文的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事情得從五年前說起。我和幾個朋友跟一個小女伶爽了一下,那個笨女人掙月兌逃跑。天色很暗,我們在鄉間,意外發生,她……算了。重點是,她發誓她的愛人有朝一日會為她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