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寡婦 第24頁

伊頓一只手緊緊按住傷口上的外套,希望能防止鮮血滴到地板上,另一只手掌貼著最近的牆壁。他模著光滑如鏡的牆面,憑觸覺帶領他轉過第一個交叉口。

燭光在他背後昏暗地閃動,他沒有回頭看。他看不見前方的任何東西,但可以模到光滑的牆壁。這樣就夠了。

這座迷宮是他設計的,他記得它的玄機。

「搞什麼鬼?」地下迷宮從地板到天花板的厚石牆,使闖入者的聲音模糊不清。「出來,潘老頭。如果你立刻出來,我可以饒你一命。听到沒有?我可以饒你一命。我要的只是那該死的鑰匙。」

伊頓不理會那怒不可遏的命令,他更加用力地按住傷口,希望鮮血會被外套吸收。如果血滴到地板上,闖入者就可以循著血跡通過迷宮。

他必須抵達書房,拿到書桌里的手槍,伊頓心想。

「出來,潘老頭,你逃不掉的。」

伊頓不理會他。他緊按著傷口,沖進黑暗的迷宮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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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特和颯奇站在幽暗的小房間里,一起望著窗外的窄街。

「他當時就藏身在這里。」亞特戴著手套的手指滑過窗台下的刮痕。「你可以看出他的繩鉤鉤在什麼地方。」

颯奇搖頭。「幸好你注意到妓女的蠟燭,猜出那是信號。」

「有沒有查出那個女人的名字?」

「詹魯思。她一年前租下樓下的房間,固定在那里接客,直到昨天為止。」

「有沒有打听到她的下落?」

「還沒有。她消失在風化區里了。小強說,其中一個耳目今天上午在咖啡館外,听到一些傳聞,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看到她。」

亞特瞥向他的同伴。煩惱使颯奇眉頭深鎖,臉色凝重,平日趾高氣昂的模樣被罕見的沈思取代。

颯奇是私生子。他有姓,但跟許多街頭混混一樣很少使用。亞特和他可以說是不打不相識。話說三年前的一個夜晚,颯奇那幫組織松散的街頭流浪兒中,有一個孩子企圖在俱樂部外扒竊亞特的金表。那個孩子被亞特當場抓住衣領。一直在附近巷子里觀看的颯奇,不但沒有棄他的小嘍于不顧,還鋌而走險地出手營救。他沖出巷子,揮舞著手中的小刀恐嚇亞特。亞特輕而易舉地奪走他的刀,但救人心切的颯奇繼續奮不顧身地撲向亞特。

颯奇營救年幼同伙的努力令亞特印象深刻。等塵埃落定後,他把颯奇帶到旁邊。「你是個聰明、勇敢又講義氣的孩子。」他在放颯奇和他的小嘍走之前說。「我用得著像你這樣忠肝義膽的人。如果你想要一份保證有季薪可領的工作,來找我。」

三天後,他發現戒慎卻堅決的颯奇在俱樂部外面等他。他們談了許久,終于達成協議。

他和颯奇剛開始時保持著雇主與雇員間純公事的冷淡關系,但他們漸漸發展出互相尊重和忠誠的友誼。亞特對颯奇的信任遠遠超過對上流社會的任何人。

「別擔心,我們遲早會找到她的。」亞特輕拍他的肩膀。「在此期間,我們往別的方向調查。」

颯奇看來不但沒有釋然,反而更加擔心了。「他是梵薩人,韓先生。」

亞特微笑。「我也是。」

颯奇紅了臉,但堅持立場。「沒錯,現在他也知道了,那會使他變得更加危險。下次他使詭計時會更加狡猾。」

「我知道你認為我年事已高,但年紀大有年紀大的好處,例如老謀深算。」

「這一點我比大部分人都清楚,韓先生。但你真的不要我保護你嗎?」

「我需要你在街頭收集情報,颯奇,不是保護我。我可以照顧自己。」

颯奇猶豫片刻後點頭。「好吧,韓先生。」

亞特若有所思地環顧室內。「他一定給了魯思不少酬勞,多到足以讓她躲到風化區里去避風頭。」

颯奇愁眉不展地又看他一眼。「我們一定會找到她的,但可能需要花點時間。你知道風化區通常都像迷宮一樣。」

「那些錢支持不了多久,她遲早會出來接客,到時我們就可以找到她了。」

「話是沒錯,只怕到時找到她對我們也沒有用了。」颯奇咕噥。

亞特淡淡一笑。「這就是為什麼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找到她上。梵薩古諺雲︰『欲尋答案,意外之處』。除了風化區以外,我們還有別的地方要找。」

颯奇直視他。「我們街頭也有句俗話說︰『手中無槍,背後無友,勿入暗巷』。」

「好一句金玉良言,」亞特說。「我會牢記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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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琳醒來時,發現她已經好久沒有睡得這麼沈又這麼久。最重要的是,她沒有夢到大火、鮮血和死人的笑聲。

她掀開棉被下床,看到窗外又是一片霧茫茫,但那影響不了她的愉快心情。她感到活力充沛,可以著手解開倫偉鬼魂之謎了。

接著,她突然領悟到,她很可能得在早餐桌上面對亞特。

她急于展開新的一天的熱切迅速消失。面對鬼魂可能比面對亞特還要容易。她瞪著鏡中蓬頭亂發的自己。勒索「夢想商人」幫她找尋失蹤的女僕,和復仇的亡夫鬼魂是一回事。在兩人初次肌膚之親後的第二天早晨,一邊吃早餐一邊與他閑聊,則是另一回事。

她惱火自己的心慌意亂。為什麼今天可能看到亞特令她如此焦慮不安?就像她昨夜煞費苦心對他解釋的,仔細想來,一切都沒有變。今天早晨的她仍然像昨天早晨一樣是黑寡婦,她的名聲不可能因為他發現她是處女寡婦而變得更加不堪。

她的手握抓著洗臉盆的邊緣。為什麼事情到了今天早晨非顯得如此復雜不可?

她瞪著鏡中的人影。看到自己容光煥發的模樣令她氣惱極了。

憤怒提振了她的精神。她為什麼要感到尷尬?亞特有什麼可傲慢的?他畢竟是個做生意的紳士。

她申吟一聲,抓起水壺把水往臉盆里倒。運氣好的話,他可能還在睡懶覺,她心想。他也有可能是那種比家里其它人先吃早餐的早起者。她的父親就有那種習慣。

她迅速擦了個澡,穿上她最古板的衣裳。把心一橫,她開門下樓進入早餐室。

運氣不佳。亞特沒有睡懶覺,也沒有出于禮貌提早用餐進入書房,而是大剌剌地坐在餐桌邊與蓓妮姑姑閑聊,好像昨夜沒有發生任何非比尋常的事。

事實也是如此,她陰郁地提醒自己。一切都沒有變。

「早安,親愛的。」蓓妮在看到玫琳時愉快地說。「哦,妳今天的氣色真好。看來我的新藥很有效,晚上再給妳一瓶。」

她在亞特眼中看到笑意。她冷冷地瞪他一眼,然後轉向姑姑。「早安。」她客氣地說。

蓓妮眼中閃過一抹奇怪的神情。玫琳立刻轉向側桌,假裝在端詳早餐的菜色。

令她驚駭的是,蓓妮興高采烈地繼續先前的話題。「玫琳,我發誓我好久沒看到妳如此神清氣爽。亞特,你說她是不是看來精神抖擻?」

「什麼都比不上睡個好覺。」亞特以令人吃驚的泰然自若說。

盡避決心表現出一切都沒有變的模樣,玫琳還是希望找個地洞鑽下去。

「韓先生剛剛告訴我昨夜發生的駭人事情。」蓓妮說。

「他告訴妳了?」玫琳猛然轉身,惡狠狠地瞪著亞特。「他真的告訴妳昨夜發生了什麼事?」

「當然是真的。」蓓妮嘖嘖作聲。「我不得不說那令我震驚至極。」

玫琳用力吞咽一下。「喔,這個嘛,我可以解釋……」她無助地越說越小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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