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扮個鬼臉,但背對她的亞特看不到,因此她決定改變話題。「可憐的潘伊頓,一定被想象中的『陌生客』嚇壞了,所以才會把我們鎖在迷宮里。出去後我會設法勸勸他。」
「有什麼用?」
「我以前經常應付爸爸那群梵薩怪人死黨。我相信只要能直接跟潘伊頓談,我就可以跟他講道理。」
「希望妳是對的,因為我也有些問題要問他。」亞特再度停下,低頭凝視地板。「看來我們不必等到出去後才能找到他。」
她望著淺黃色瓷磚上的褐色污點。「血嗎?」
亞特蹲下來細看。「對,不久前才凝固的。不管這里出了什麼事,出事的時間都是在過去幾個小時內。」他站起來望向來時路。「一路走來直到這里才有血跡,受害者不是在這里受的傷,就是在迷宮的其它地方受傷後,設法止血到這里。」
玫琳大吃一驚。「你認為潘伊頓真的射傷了膽敢進入迷宮的人?我覺得難以置信。他雖然以古怪出名,但以我見到他的那幾次里,他看來總像是不會傷人的和氣老人。」
「他或許和氣,但絕非不會傷人,即使年紀老邁。」
「你不需要詳盡闡述那一點。」
「我們還不知道他是受害者或攻擊者。」亞特說。「妳在這里等我進一步調查回來。」
「但是,亞特──」
他沒有爭辯,只是用嚴厲的目光恫嚇得她啞口無言。她發現這是他第一次讓她看到,他個性中這駭人的一面。她眨眨眼,提醒自己她就是看中他訓練有素才向他求助。她必須讓他做他的工作。
她點頭表示了解。亞特這才滿意地把槍持在腰際,踩著安靜流暢的腳步往前進。他轉個彎,從她的視線中消失。
她以顫抖的手指重新點亮蠟燭,凝神傾听著空洞的寂靜。她像打坐冥想時,那樣緩緩吸氣吐氣,嘗試使心神平靜下來。她不知道自己何時開始注意到,空氣中有股幾乎察覺不到的淡淡香味。她小心翼翼地吸口氣,確定自己聞到的是香的氣味。她說不出香味中包括哪些藥草,但幾乎可以肯定以前聞過那種刺鼻的芳香。
香味越來越濃,終于勾起她的記憶。
震驚使她一時之間無法動彈,她憑著意志力拔起彷佛黏在地板上的雙腳往前沖。
「亞特,你在哪里?大事不妙了。」
「這里。」亞特的呼叫聲透著急迫與陰郁。「快點過來。跟著血跡走它們很清楚。」
她跟著瓷磚上的可怕褐色血跡,穿過迂回曲折的走道,轉過最後一個彎,來到一個類似書房的小房間。房間里的桃花心木書桌上,堆滿紙張和一本筆記本。精美的地毯覆蓋在冰冷的石頭上,兩盞未點的油燈立在椅子後面。塞滿皮面裝幀書的三個玻璃面板書櫥,靠在無數三角形內有三角形圖案的牆壁上。一位紳士位在迷宮中心的秘密書房。沒什麼特別奇怪的,她心想,因為那位紳士原本就是梵薩怪人。
接著她看到亞特蹲在書桌後面。她繞過龐大的書桌,看到潘伊頓時,倒抽了口氣。
他半靠著書桌癱坐在地板上,沾滿血跡的手指軟綿綿地垂著,手指附近的地毯上躺著一把小手槍。他用領巾笨拙卻成功地包扎住左肩的傷口。
「潘先生。」她蹲在他身旁觸模他的手腕。他沒有任何動靜,但呼吸相當平穩。「謝天謝地,他還活著。」
「這回答了一、兩個緊迫的問題。」亞特說。「杷我們關在這里的顯然不是潘伊頓。」
玫琳抬眼注視他。「一分鐘前我聞到香的氣味。我相信制香的某些藥草被用來引起幻覺和最後的睡眠,有人故意污染這房間里的空氣。」
他深吸口氣,然後搖搖頭。「我沒有聞到什麼不尋常的氣味。」
「我向你保證,我的鼻子很靈,我真的聞到安眠藥草的味道。蓓妮姑姑曾經用它們做過一些實驗,我們必須趕快離開這里。」
他目不轉楮地看著她。「這一點我不會跟妳爭辯。」
「你必須找到你提過的另一個出口。」
他抬頭望向天花板。「出口就在迷宮中心的這里。」
「何以見得?」
「瓷磚上的煙垢在這里最厚,而且沒有煙燻的痕跡從這里通往別的方向。無論如何,潘伊頓理當把逃生出口,設置在方便進出書房的地方。」
他從外套底下的刀鞘里抽出一把小刀,走向最近的牆壁。他把刀尖插進兩塊瓷磚之間的縫隙里,只有尖端隱沒其中。沒有任何動靜,他移往下一行縫隙再試一次。同樣的,刀尖只插進很短的距離。
玫琳不耐煩地看著他有條不紊地不斷嘗試。等所有的牆壁都試完後,他跪下來開始試地板的瓷磚接縫。藥草味越來越濃。
「我應該把爸爸給我的小刀帶來的。」玫琳不安地瞥向潘伊頓的繃帶。「兩個人做會比較快。下次我一定不會忘記。」
「我很不願告訴妳,玫琳,但嫻熟刀槍的使用,會比妳的倔強更令許多丈夫人選討厭。」
「如果有意再嫁,我顯然得找個對這種事比較開明的男人。」
「是嗎?如果有那麼開明,他恐怕會是怪人,而妳已經把妳對怪人的看法,表達得很清楚了。」亞特深吸口氣,然後皺起眉頭。「香的事妳說的沒錯,我現在聞到了。」
「用你的領巾蒙住臉,」她急切地說。「那樣可以擋掉一些氣味。」她一邊說,一邊用披肩蒙住口鼻。她仍然聞得到刺鼻的藥草味,但沒有先前那樣強烈了。
亞特用領巾蒙住口鼻後,繼續工作。他掀起地毯一角,繼續試著把刀尖插入瓷磚縫里。玫琳開始懷疑,他對另一個出口的推論是否正確。但她什麼都沒說,因為她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她凝視著牆上的圖案,覺得它動了一下。她眨眨眼再看一次,圖案再度晃動。
「亞特,藥草的幻覺作用開始生效。我們快要沒有時間了。」
亞特在離地毯邊緣兩塊瓷磚的地方繼續探索縫隙。
刀刃完全隱沒在一道縫隙里。
「我想我們找到出口了。」亞特把刀插回刀鞘里。
他迅速用手指模索到一個缺口,然後用力把石頭邊緣往上提。玫琳听到鉸鏈嘎吱作響。一塊地面向上掀開,露出一條黑暗的甬道。潮濕的空氣從開口吹進來,吹動了桌上的紙張。
亞特望向她。「可以走了嗎?」
「可以,但潘伊頓怎麼辦?我們不能把他留下來。」
「我來背他,」他起身把燈籠塞進她手里。「妳來帶路。」
她抓住燈籠提把,一頭鑽進迷宮地板下的陰暗甬道。亞特把潘伊頓從沾滿血跡的地毯扛到肩膀上,他尾隨玫琳進入黑暗的石頭隧道,在背後關上地板的機關活門。
第十一章
「傷口很干淨,」蓓妮在重新包扎好潘伊頓的肩膀時說。「沒有看到感染的跡象,你非常幸運。」
「感激不盡,李小姐。」疼痛使伊頓的五官糾成一團,但他在倒回枕頭上時,努力擠出一個感激的笑容。「我的書桌抽屜里有些治傷藥,我在失去知覺前擦了一些。」
「幸好你有治傷藥可用。」玫琳在床尾說。
「我在書房里貯存了各種應急用品,」伊頓說。「彈藥、食物和飲水這類的東西。我早就知道有朝一日,可能得躲到迷宮里避難。『陌生客』遲早會采取行動的。」
潘老頭或許瘋狂,但有足夠的智謀和勇氣,所以才能逃過一路追殺他進迷宮的歹徒,亞待心想。
他瞥向玫琳。談到智謀和勇氣,她在迷宮和隧道里的表現,令也不得不感到欽佩和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