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晚上不想出去,希妲阿姨。」黛麗沉靜地說道。
「絕對不行!你最不需要的就是待在家里,為什麼你要把自己鎖在這片黑暗之中呢?親愛的,那不像你,你需要有個晚上出門透透氣。好了,你要穿哪件禮服呢?」不等黛麗回答,希妲拿出一件絲質禮服放在黛麗床上,「嗯,就穿這件吧,親愛的,會很迷人的。我會派愛維來幫你穿衣服,不要還站在那里,該打扮梳裝了,彼得已經把車準備好了,我跟舅舅在樓下等你。我們已經有點遲到了,我不希望別人認為我們傲慢無禮。」
希妲拖著絲裙走了,黛麗看了床上精致的禮服兩眼,就把頭轉向窗戶,像是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小孩子,她把臉貼到玻璃上,看著濕落落的街道。有一輛加蓋的馬車經過,車上的乘客在春天的暴風雨中安然前進,毫無疑問的,他們是要去參加社交晚會或舞會。整個倫敦的人今晚都要出門,雖然每晚都是這樣的,現在是社交活動最頻繁的時期,每個人都會受邀參加一些社交宴會。但是黛麗最想做的事,是像她希妲阿姨說的,留在家里,把自己鎖在她黑暗的房里。
她需要和人群隔離來療傷,但是那傷痛卻長駐在她心中不肯離去。幾個星期過去了,幾個月過去了,她的傷口還是暴露在空氣中、刺痛著。她父母的死,看著她的家被一些無賴掠奪,送走一切,只剩下幾名關心她的人,還得要離家,離開她生長的地方,她唯一的家,雷瀚是她精神的寄托和支柱,她只要閉上眼楮就能想象出雷瀚的樣子,和她走的時候一模一樣。那時正值夏天,正是藍天白雲,陽光普照的好天氣,她本來應該是戴著寬邊圓帽,在花園里游玩采花的,但是現在她卻在屋里,孤獨的從屋里的一端走到另一端,而傳來的都只是她在大理石地板上留下的腳步聲及空洞的回音。此時的雷瀚是空洞、寂寞的,僅存的家具都蒙上了灰塵,它們都是因為被評為價值低下而剩下沒被帶走的。
當她離開時,雷瀚已經完全變成一個陌生的地方了,和以前敞開窗戶迎接著燦爛的陽光、和煦的清風,還有用剛從花園采摘的花束布置得生意盎然的房間都變得不一樣了,剛離開時她的心好疼,到現在還是。
門上傳來另一陣敲門聲,愛維輕輕的滑進來,拿起床上的絲緞禮服,「外面正在下雨,」她說道,「我已經吩咐馬丁把您的斗蓬準備好了。」
黛麗轉身給愛維一個微笑,每次看見愛維,黛麗都覺得自己是看到一只鸚鵡鳥,不只是因為她的膚色和嬌小的身材,還有她在屋里輕快地忙碌的樣子,她的手總是迅速動著,而她湛黑的眼楮也似乎不會過久停留在任何地方。她是少數和她一起從雷瀚過來的東西之一,雖然她已經快要三十歲了,但是她的身材依然很嬌小,從黛麗有記憶起,她就在雷瀚了,而黛麗最早看見愛維是在她去廚房玩耍的時候。事實上愛維就像母親一樣照顧她,而由于伯爵和伯爵夫人常常不在,愛維就又兼任黛麗的貼身侍女。
黛麗滿十三歲後,她父母就考慮替她找一個女家庭教師來教導黛麗的社會教育,但是黛麗堅決的反對,于是伯爵最後決定由雷瀚的成員自己來教育他的女兒,土地管理員,伯特,負責教她馬術、數學及閱讀。管家山德,教她禮儀。愛維和瑪麗,地位最高的兩名侍女,負責教她淑女的儀態,包括衣著和談吐。伯爵賦予他們教養他女兒的責任,還說如果她的女兒被教育失敗,那就只好另外聘請嚴厲的家庭教師及伴護了。沒有人願意雷瀚出現那種嚴苛的家庭教師,于是每個人都很盡責,伯特、山德,愛維和瑪麗盡量選擇正規而合適的課程,另一方面黛麗也學習得很快。在這種自然而不壓抑的教育之下,黛麗的童年和其他貴族不同,她的童年快樂,幸福而且自由。黛麗走到房間的中央,讓愛維幫她打點一切,她知道和希妲爭辯是沒有用的,況且,她也是對的,黛麗留在家里做什麼呢?她無言地套進愛維拿好的絲質禮服里,把手伸進合身的衣袖,然後由愛維幫她把長長的一排鈕子扣上。在扣鈕子的同時,她的心也關閉了,唯有如此她才能面對那些她不認識的群眾。他們不會關心黛麗的傷痛,他們只會注意他人的發型和交際手腕,而這就是黛麗把心封閉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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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查德環顧著惠特摩舞廳,表現出一副愉快的樣子,韓羅伯遞給他一杯香檳,他為什麼要回來呢?倫敦和美國是完全不同的,倫敦就像是個頑固的老人家,已經停滯不前沒有新意,就像一灘讓人厭煩的死水。不過至少查德有紀林讓他操心,不像其他貴族,他總是帶回新的種子、新的培育作物方法。他致力于讓紀家祖傳的產業得到最好的利用,而不只是在周末作為那群倫敦社會聒噪女人的交際場所,他讓紀林運作,更重要的是,紀林為他賺錢。
「為你回來干一杯。」羅伯舉杯說道。
「還有這里。」馬威廉附和著,一口氣把酒喝掉。「現在告訴我們費城有什麼鮮事吧!」查德正在品嘗他的香檳,看著人群涌入舞廳。
「哈密爾敦的提案已經送到國會的這件事是真的嗎?如果英格蘭要給你特殊的貿易權的話,你的船業就更有利潤羅。」威廉說道。
「我相信哈密爾最後還是會失敗的,」查德解釋,「但是我也希望他失敗。」
「只因為你的朋友杰佛遜反對他?」
「杰佛遜的眼光放得較遠,」查德冷淡的說道,「而我想和美國合作三、四十年而不是十年,所以我會比較希望杰佛遜得勝。財政部書記是個聰明人,但是他不會找門路,我想是他的英格蘭情結還沒打開吧!」
「听起來你好象是個真正的美國人。」威廉漲紅著臉,挫敗地說道。
「如果我沒有紀林和侯爵的頭餃,我可能會是。」
「但是,你現在人在這里,而我是真的很高興你回來了。」羅伯說道。撇開政治問題,隨著查德的眼神往樓梯頂階看去,另一群人進來了。羅伯瞪大眼楮說道,「不要告訴我你已經在打算尋找你的下一任情婦了,查德,」他說道,「你才回國兩天而已!」
「你是怎麼回事,羅伯?」威廉插嘴道,「如果連那些希望贏得他注意力的女人也算在內,那就得一打一打的算了,我是說暫時的情人,是查德在回美國前調情、作樂的對象。」
「那麼會是誰呢?」威廉用促狹的神情看著查德。
這些嘲弄的話查德一點也不在意似的,甚至更變本加厲地說道,「你們兩個是那種不解風情,對于門口走進美麗女子這種事是不會注意到的。」
羅伯向查德露齒笑笑,「如果是查德你,當然是會注意到的。而那些媽媽們竟然還深信您還在服喪。要不然她們早就把女兒打扮得花枝招展,送到你面前來搏取你的注意力了。」當這群人正想繼續他們的嘲弄時,查德卻只把注意力集中在剛進門的那三個人身上,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羅伯笑道,「我不敢相信我的眼楮!竟然有女人讓查德轉頭了!」查德看著三個人步上樓梯,前面兩個是中年夫婦,在他們之間的,是他從沒見過的女孩。她給他的第一印象是︰她的確是個傾城佳麗!但是,他卻覺得這個女孩盡避有人陪伴,卻好象很孤單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