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守相思 第9頁

去年自己生日時,兩人感情尚未「生變」,紀忻然照樣不管他的口味,硬是買了黑森林蛋糕為他慶祝,順便送上難得的貴重禮物──他手上的這支表。

「Sinn的軍用表,限量的,全世界才出產兩百五十支,其中五十只在德國Tiger321空軍飛行大隊那里。」送他的時候,她興致勃勃地解說。「我把今年的壓歲錢存起來,還跟我爸預支零用錢才買到的。」

「送這麼貴的禮干麼?」他收禮時倒是有點意外。

「因為是你十八歲生日啊!十八歲很重要的,當然要送特別一點的禮物。」她理所當然地說。「欸!我跟你說喔,這限量表雖然很珍貴,可是你一定要戴,不要收起來等著生銹!」

想起她的笑臉,嘴角微微揚起,他不自覺地看了眼腕上的表。

明天就是她的生日,生日禮物他早就準備好了,還是特地從日本訂購的,就順便當作是臨別贈禮吧。

從容地走過校園準備回家,經過教學大樓時,忽然听見一陣混亂的腳步聲和一聲確認似的叫喚。

「閻學長!」

閻御丞抬起頭,一排陌生的學弟臉孔映入黑眸。

「是閻學長耶!」人群頓時鼓噪起來。

「有事嗎?」他淡淡開口。

「那個……」

為首的學弟有些猶豫,一旁的同學卻不住催促。

「快跟閻學長講。」

「可是紀學姊跟閻學長不是已經……鬧翻了。」學弟支吾著。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

「紀忻然怎麼了?」才听見那個「紀」字,閻御丞就已蹙起眉,看著這群你一言、我一語的學弟憂心忡忡的神情,心里隱隱感到不安。

「紀學姊剛在校門口出車禍了。」

「什麼車禍?」收緊拳頭,有一刻,心髒幾乎要停止,他抑制著自己緊繃的嗓音。「她……還好嗎?」

「好像有點嚴重,已經被教官送到附近的市立醫院了,我們正要趕過去看她。」

那家伙……閻御丞臉色微微一變。

「學長,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學長?」

遠遠地把學弟們的叫喚拋在耳後,閻御丞才發覺自己早已失了冷靜,快步往校外奔去。

這樣的他,真的可以在十八歲以後完全拋下她,去過他所謂的自由生活嗎?

第一次,他對自己確立的目標有了懷疑。

身體好重、好重,一點也動不了。

「紀忻然!紀忻然!」

是誰在叫她?聲音冷冷的、沉沉的,好熟悉。

一道白亮的光芒從腦海中閃過,她看見穿著國中制服的自己從冰箱門前轉過身來。

「紀忻然,妳躲到哪里去了?」一張俊美的少年臉龐微蹙著劍眉出現在視線內。

「快熱死了。」

躲在冰箱前吹冷風,還是熱得不得了,她拚命用手搧涼,煩躁地撥開長長的馬尾,仰頭灌著運動飲料。

「有這麼熱嗎?」

閻御丞靠在冰箱門邊,伸手替她抓起馬尾,舉止自然。

「你怎麼一點都不熱?」

她仰起頭,發現他的面容因為背光而看不清了。

「妳該檢討自己吧!整天像猴子一樣跑來跑去,怎麼可能不熱。」

他戲謔的聲音突然消失,馬尾落了下來,她再度抬起頭,卻沒看見他的蹤影。

「閻御丞?閻御丞?」

她听見自己的聲音帶著困惑和驚慌。

世界暗了下來,她發現自己站在樹叢中,又縮小了一點,回到十歲以前。

「閻?」

她站在迷宮似的庭園里,焦慮地四處張望。

「閻,你在哪里?」

她不停地向前跑,直到馬尾忽然被以熟悉的方式扯住,這才連忙回頭,對上那雙深邃的黑眸。

「我在這里。」他說。

「你又迷路了!就跟你說不要亂跑嘛。」她拉回自己的馬尾。

「反正妳不會迷路就好。」

「這怎麼說都是我家啊。」她揮著木劍轉身。「走吧!」

走了幾步,身後卻空蕩蕩的,只剩下風聲,再回頭時,他又消失了。

閻……呢?

陽光燦爛地灑入社團道場,她看見自己坐在道場上整理護具。

「學妹,妳最近精神不好喔。」衛逢平學長露出帥氣的笑容。

「有嗎?」她意興闌珊地答著。

「妳跟閻學弟怎麼了?最近你們都沒有一起回家,吵架了嗎?」他問著。

「誰要跟他吵。」放下護具,她開始擦拭木劍,不以為然的回嘴。

「學妹,妳長大了喔。」

對她的反應,衛逢平倒是很明白的笑了。

「居然因為男生鬧別扭,真可愛。」

「我哪有!你欠打啊!」

甩過馬尾,她瞪了他一眼,拿木劍戳他。

「說真的,學妹,妳這麼老實的小孩怎麼會犯這種錯誤呢?」他笑著握住了她的木劍。「什麼都坦率,怎麼面對自己的感情就坦率不起來呢?」

「什麼感情?」

「妳對閻學弟真的只是友情嗎?」

如果不是,那又是什麼?

她想問,可卻又陷入了昏昏晃晃的黑暗中。

遙遠的地方,又傳來那個熟悉的嗓音,這次,彷佛帶了一點瘖 。

「紀忻然,妳不可以死,如果妳死的話……」

如果我死的話,怎麼辦?

如果我死的話,閻御丞,你會怎麼辦?

得不到答案,在夢境里一腳踩空,掉入一個更深更深的洞,黑暗而孤獨,時間失去確切的形狀,直到她漸漸感覺到痛楚從身體蔓延開來,這才從模模糊糊的從睡夢中蘇醒。

首先入侵意識的是夢里夢外都再熟悉不過的嗓音,低低地、煩躁地傳來。

「等她醒了我就走。」

困難地移動頸項,眼瞳映入一抹背對著她的俊挺身影,正低頭講著手機。

「學校的進度沒什麼好擔心的。」

這麼跩的口氣?紀忻然虛弱的扯扯嘴角。這種聰明到自以為天下無敵的人,除了閻御丞,她還真想不出第二個。

彷佛察覺到她的視線,閻御丞下意識地轉過身,準確地對上那雙清明燦亮的黑眸,心口微微一窒,話語梗在喉頭,他無法出聲,只是默默看著她。

終于醒了。

不顧手機彼端父親的關切,他切斷通訊,努力平復激蕩的心緒,慢條斯理卻有些僵硬地走了過去。

「妳也睡太久了吧?」好不容易開了口,他的聲音顯得瘖 ,想嘲諷她的嘴角微微一扯,卻不成形。

「你……」紀忻然挑起眉,想回話,喉嚨卻干澀沙啞。

他怎麼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一睡醒就想跟我吵架嗎?」听見她的聲音,連日來的緊繃終于松懈,閻御丞伸手按了緊急鈴,通知護士過來,一面拿過礦泉水,以吸管吸了些水,一滴滴喂入她口中。

「你……」

清冽的開水滋潤了干澀的喉嚨,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可惜開口沒好話。

「你怎麼有黑眼圈?」

「妳以為是誰害的?」他冷瞪她。

「我怎麼……」感覺到身體沉重得勁彈不得,紀忻然困惑地看著周遭陌生的環境。

「妳怎麼在這里?」閻御丞挑起眉,表情轉而陰沉,手邊的動作卻仍輕柔。「妳說呢?妳是哪國的笨蛋?居然為了一只狗被車撞!妳有沒有腦袋?有沒有判斷力?妳到底知不知道馬路是給車子走的?!」

他怎麼也忘不了在醫院看到她傷痕累累的那一刻,心髒幾欲撕裂的痛苦和震撼。

當然,他更忘不了當他听到她發生意外的原因時,那想親手掐死她的憤怒。

她為什麼老是不懂得愛惜自己!每次都這樣,從小到大每次都讓他擔心、讓他……心痛。

「狗?」紀忻然瞇起眼楮,努力回想。「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