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王爺 第23頁

他當然記得,但他寧願自己不要憶起。

那盆花是—條導火線,徹底燒掉了他對玉蓮僅存的信任,他不明白,為何子戊會刻意提起它?

「王爺當年將王妃軟禁起來之後,就遠游到西山去擰獵了,當然也沒人告訴您賽山茶的結果,對吧?」

「是又如何?」那很重要嗎?最重要的山茶花苞都被掐掉了,還能怎麼著……

「當年的賽山茶,奪冠的花王正是‘綠珠’。」

承璿猛地抬眼,與子戊四目相交。

「沒人告訴過我……」

「當然沒人告訴你。」子戊攤了攤手。「誰敢在當時一提起王妃就暴跳如雷的您面前,提起和她相關的任何事?」

「那為什麼?」

「折花並非摧花,相反的是使剩下來的花開得更好、更美。」子戊緩緩地道︰「就像王爺之于夫人一樣不是嗎?您的用心,夫人未必知道,夫人當時的用意,您也從不曾明白。」

「你……」

承璿深深的被震動了。

他迷惑地望著子戊,面前的這個人都說了些什麼啊?為何選在這個時候才告訴他呢?時至今日,他又能如何?

無聲的對望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房外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以及喊叫聲。

「不好了!王爺!不好了!」

承璿回過神來,快速地掃了子戊一眼,便撇下他走出內室去開門。

「發生什麼事了?深更半夜竟如此不顧體統?!」

眼見來敲門的家丁臉色慌張灰敗,承璿心下陡地略過一陣不安。

他的預感果然成真了。

「啟……啟一果王爺……方才宮里來人啦!太……太後、太後娘娘她……」

承璿心下一緊。「她怎麼了?」

那家丁哭喪著臉。

「太後娘娘……仙逝了!」

承璿頓了幾秒,直覺地,他回身沖向室內,但此時此刻,到方才為止都還在的子戊,卻突然像輕煙似地消失不見了。

第十章

兩個月後。

為太後守靈,皇宮上下均是一片哀淒,誦經超渡聲日日不絕于耳,秋楓、秋葉,滿地褐紅似乎更增添了蕭索哀慟,承璿結束了為期四十九天的齋戒之後,方才有機會回到雋王府中,一下乘轎,他邁開腳步,唯一想去的地方只有一個。

那里他已有十年的時光不曾踏足,那里恍如一個時間與空間的斷層,隔絕了一切,也封埋了情感,奇怪的是他步步走去,那路竟絲毫不顯陌生……

腳步聲。

是誰?除了子戊,還有誰會是這里的訪客?

多年來,玉蓮已經習慣了靜寂無聲的世界,驟然听見了走路而來的聲音,她疑惑地緩緩起身,推門而出。

是承璿。

白色的孝服,腮邊冒出了短短的青髭,額上懸著長長的白綾束帶,眼神哀傷的他,是為了誰服喪?

「太後,去世了。」

是承璿主動開的口,睽違了三千多個日子,第一句對她說的話,竟是以母親的死做為開場白。

玉蓮……

時間似乎不曾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跡,她仍是當年的她,他卻已歷遍滄桑,過盡千帆了。

「沒有人……通知我。」玉蓮輕緩開口,音聲清緩如歌。

對話的意義不在于話語本身,真真不敢相信,同在雋王府屋檐底下生活了十數年,他們對彼此竟是如此既熟悉又陌生……

「是我疏忽了。」承璿往前走了一步。「一切都來得太突然。」

「王爺……」

玉蓮以為自己在夢中。

是吧?過去的十年里,也只有在夢中才會見到他踏進這里來,心中不願承認的事太多,她從不認為自己還對他存有任何的奢想,但等真真見到了他,心潮卻不受控制的狂烈澎湃起來,幾乎不能言、不能語,只有一陣陣強烈的心悸。

不、不是夢,是真的。

他的眼神,有著夢中沒有的真實,他瘦了,神情那麼的憂郁,連鬢角都已略顯飛霜,在他的眼里,她應當也是變了吧?

「你……一點都沒變。」

承璿邁出了腳步,來到她的面前,距離的拉近使他看得更加真切,仍然是那張清麗無瑕的面孔,令他魂牽夢縈,他伸出手想要觸模,卻在柔頰寸許處突地止住。

他可以嗎……還有資格嗎?

「王爺……」玉蓮晶瑩的雙眸一瞬不瞬地迎視著他,彷佛想將他的面孔、他的眉、他的眼牢牢地鐫刻在心版之上。

畢竟,十年前的自己,不曾行這個機會……

「我以為,這輩子就算踏進棺材,也不會再見到您了……」

承璿惻然。

「你恨我嗎?」

「恨?」玉蓮微微展眉。「三千多個日子,玉蓮已經忘了什麼是喜、什麼是悲,如果我還曉得怎麼恨,也許現在就沒有辦法站在這里與您說話了。」

「玉蓮……」輕聲呼喚著她的名字,承璿只覺心中的情感正在復蘇。

原以為已經死絕的情感,竟來得如此洶涌且猛烈,回想起初見玉蓮,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原以為他不過是皇上硬將不要的秀女塞給皇親國戚的犧牲品之一,卻在見了她的第一眼,就被她那雙清亮無懼的大眼所吸引,她一直是個好女子,不卑不亢,進退有據,驕傲藏在骨子里,撐起了看似柔弱的身軀,只是這樣的堅強,卻讓她吃盡了苦頭,受盡了冷落。

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恨他?

「子戊來找過我了。」承璿努力壓抑著激動的心情。「他告訴了我一切,包括‘綠珠’的事。」

「‘綠珠’?」玉蓮想了一會兒,才憶起那盆曾經引起軒然大波的山茶花。「听說它開得很好。」

「啜飲了這麼多人的血與淚,它能開得不好嗎?」承璿嘆息。「如果我能早一點知道你的用、心……」

「我也有錯的。」玉蓮輕道,打斷了他的話,當時的她也太年輕,總覺得不須去解釋什麼。那份驕傲,足可毀壞一切,包括承璿的信任,以及兩人原本就產生不易的情感……

是她把自己送入這座圍城的,她責無旁貸。

承璿望著她,終于再也忍不住了。

「母後已經仙去,我……不想再隱藏自己的心情……」那止在她頰畔的手,?然放到了她的背上,只是展開雙臂,他便輕易地將她擁進懷中。

擁抱來得如此突然,玉蓮毫無心理準備,整個人就被攬入厚實溫暖的懷抱里,那懷抱有著擂鼓似強烈穩健的心跳,與她長年習慣的淒清生活是截然不同的!玉蓮渾身一顫,竟倏地發起軟來,莫非王爺……對她仍有情嗎?

「玉蓮,請你原諒我……原諒我……我必須這麼做,為了不讓太後有機會對你下手,我只能將你軟禁在王府之中,悠悠十載,耗盡了你的青春……」

他在她耳邊低語,字字句句穿入心房,玉蓮如何聰明蕙質,怎會不懂這短短兩句話背後的深意?

道似無情卻有情,她該何言以對?

「我曾以為,咱們倆也許就這麼下去了,一輩子,同在一間屋子里卻永不見,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反正只要你一日是雋王妃,我就一日心安理得,直到子戊來找我,告訴我一切……」承璿緊緊、緊緊地抱著她,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彌補他失去已久的空寂。

「還有機會……重新開始嗎?」

玉蓮沒有回答。

承璿心中一悸。

難道……她對他已不再有任何感覺了?

「玉蓮……」放松了手勁,輕輕地將玉蓮從自己懷中稍微推開,承璿從不曾有一刻像現在如此的緊張與忐忑,但當他以為自己將會看見一張面無表情的面孔之時,懷中女子的反應卻教他吃了一驚。

是喜悅的淚水,還是悲傷的眼淚?

他無從分辨,竟是慌了,堂堂武功顯赫、威震八方的雋王,竟也有如此手足無措的一刻?他想問,卻又不想得到令人失望的答案,這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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