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心點點頭。
納日允蒼跨出了涼亭,回首,只見微涼春意里,縴弱的人兒倚垂望,不由得溫暖一笑。
目送著她的男人大步離去,黎初心也欲離開涼亭,但不知道怎麼搞的,忽爾一陣暈眩伴隨強烈的欲嘔感從她的胃底涌了上來,她試圖穩住心神,向前走兩步,然而才剛跨出雙腳,便再也支撐不住而全身癱軟了下去。
體國軒。
"你們到底打算怎麼辦?倒是說啊!"納日允蒼將一本奏摺丟到案上,不打算再看,程頤敗退的消息這些日子已經听得夠多了。
"稟皇上,老臣有本要奏。"班班朝臣中傳來一個宏亮的男聲。
眾人將眼光投射而去,只見發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英親王。
納日允蒼眸中精光一閃︰"說。"
"老臣願率兵剿逆。"英親王說的倒簡短。
納日允蒼看著他,頓了頓,腦中似在思考些什麼,過了半晌。
"你們統統退下,朕有話跟英親王談。"
"是。"眾人遵旨告退,頃刻間體國軒中只剩納日允蒼與英親王兩人。
納日允蒼緩緩地步下台階,走到英親王身邊。
"英親王……不,叔父,您年紀已經大了吧,若這時讓您再戰沙場,天下人豈不罵朕不敬老尊賢?"
英親王呵呵笑了兩聲,聰明如他,自不會听不出納日允蒼真正的語意。
"本王雖然有了些年紀,不過對付這幾個莽夫叛徒卻還是綽綽有余,再者這幾年老悶著,再不動動筋骨,只怕就要生銹嘍!"
"英親王為何突然改變心意?"納日允蒼仍是覺得懷疑。
英親王聞言,仍面不改色。"皇上是在擔心放本王出了京城猶如縱虎歸山,反與逆賊勢力相融嗎?"
"虧你說得出口。"納日允蒼冷冷一笑。
英親王也是呵呵一笑。"本王妻小家眷均在京城王府,身家安危均握在聖上手中,聖上還有何不放心的?"
納日允蒼道︰"朕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是在此之前,仍有必要搞懂原因。"事出必有緣故,他才不信一向頑固的英親王會突然願意助他一臂之力。
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英親王捻了捻胡子,沉吟一會兒,才道︰"皇上真想知道原因?"
"說。"
"那好吧。"英親王點點頭。"這兒也沒外人,我就直說了,事實上是太後在幾天前找本王前去商議,要本王改改老頑固的性子,本王回府想了想,這皇上看本王不順眼,平日里本王也就認了,不過國家有戰事,畢竟不是百姓之福,若本王再袖手旁觀,那可真是老糊涂了,所以,本王這才自願率兵剿逆……"
"叔父對太後還真是言听計從啊。"實在是忍不住,納日允蒼又損了英親王一句,真不曉得他這個叔父到底有沒有把他這皇上看在眼底,一副他去打仗都是仗著孝慈太後面子的模樣;真是讓人打從心底有氣。
英親王呵呵一笑。"皇上日後就會明白的。"
"什麼意思?"納日允蒼微怔。
英親王道︰"相信皇上應該十分了解,本王對太後的忠誠吧!"他含蓄地暗示著關于自己與沈意憐的過去,這是為了不損及太後懿德之故。
納日允蒼點點頭。"那又如何?"這些陳年往事他早就明白,不過那與目前所談之事又有何干?
英親王笑了笑,別有深意。"既然皇上知道,那麼總有一天,您會明了,只要是心中所在乎的人開了口要求,那麼屆時,不管自己有沒有能力、做不做得到,你就算是赴湯蹈火,也會甘之如飴、皺也不皺眉頭的……"
"是朕听錯了嗎?"叔父在暗示什麼?"納日允蒼道。
英親王笑猶未止。"沒……沒事,本王只是有感而發罷了……"
兩人談話到此,納日允蒼忽發現李果兒在外頭探頭探腦,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心中閃過不好的預感,他立刻問道︰"你不去黎秀女身邊侍候著,在這做什麼?"
李果兒忙走了進來,撲通一聲便跪在納日允蒼和英親王跟前。"啟、啟稟聖上……黎姊、呃不……黎秀女方才暈倒了!"
"什麼?!"納日允蒼愕然。
英親王見狀,忙道︰"說清楚一些,她現在人在何處?"
"稟王爺,黎秀女昏倒的地方正巧離太後寢宮最近,通報過太後娘娘之後,她已移往那處去休養了。"
李果兒一講完,納日允蒼隨即往外頭沖出去。
"皇上,關于邊境剿逆之事……"英親王忙喚道。
納日允蒼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你沒听清嗎?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剿逆之事全權托付英親王,願你早日傳來捷報佳音,朕將重重封賞!"語畢,他立即頭也不回的離去,只留下英親王站在空蕩蕩的體國軒里,唇角泛著苦笑。
這個王啊,果真是承襲納日家血脈的男子,風火雷電的殺伐決斷、炙熱如焚的用情專深,听命於他,似乎也不會太無聊吧!
動了動筋骨,英親王朗步走出體國軒,準備打一場風風光光的勝仗。
孝慈太後寢宮,納日允蒼疾步奔進寢宮的大殿。
"黎初心呢?!"他急吼。
正當沒有人回應,他準備直接往里頭闖時,孝慈太後的輕咳聲由他左面傳來,只見她在兩個宮女的攙扶下,緩緩地走入大廳。
"我道是誰,原來是皇上來了,這麼大聲嚷嚷的,母後的耳朵可受不了。"
納日允蒼可听不進這些,急著問︰"母後聖安,兒臣听說她送到這里來了,所以想來看看她。"
"她?誰?"孝慈太後攏攏頭發,喝了口茶。
"母後知道兒臣指的是黎初心。"納日允蒼俊顏凝重。
"喔,原來你在找她啊!"孝慈太後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瞧你急成這樣,本宮還以為是哪處宮殿失火了呢!"
面對孝慈太後的調侃,納日允蒼這時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態,但擔憂黎初心的心情並未因此稍減,他仍然頗為急切。
"母後,兒臣的心很亂。"
孝慈太後聞言怔了怔,再瞧了瞧納日允蒼那五內俱焚的擔憂神色,這才微微一笑。"你放心吧,她好得很,本宮讓御醫在里頭幫她診治……"
"那麼兒臣去看看。"
"別,你先別去,別讓太醫不能專心醫治,你且在這坐會兒,母後有些話跟你說。"孝慈太後道,納日允蒼听見她這麼說,也只得在座位上坐了下來。
"听說,皇上想立她為後?"孝慈太後道。
"是程朔說的吧?"納日允蒼有些意外,轉念一想,這個想法,他也只跟程朔一人提過而已。
"嗯……"孝慈太後喝了口茶。"她怎麼回答?"
"母後何故如此問?"納日允蒼道。
"本宮想,她心底一定是不願意的吧,如果她願意,三年多前,她就不會離開你身邊,到本宮身邊委屈當一名侍女。"
納日允蒼無言。
一直覺得,那溫柔如水的嬌胴是何等熟悉,自從臨幸過她後,他就向李果兒問了個清楚明白,三年前的往事依稀,她佩戴的琥珀也證明了一切,唯一無法理解的,就是她為何自願離開他。
孝慈太後仔細地觀察他的神色,一面悠閑地嗑著果點盤內的瓜子。"有的鳥兒,天生就愛自由,強關進寵子里,它只會形神消瘦。"
納日允蒼心中一動,抬起頭來。"母後說什麼?"
"沒說什麼,只是有感而發罷了。"孝慈太後續道。"真正要獲得一樣東西,不是死死的拽住它就能成事兒的。由它月兌韁、由它翱翔,你要能再駕馭它、牽制住它,那麼才是有真本事。不只是對人,對心也是相同的,能有收放自如的心,你才是自己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