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易拉罐可以給我嗎?」秦天淨從他的手中搶下來。
「當然可以。」
殷慕儒笑笑,隨即轉身忙著收拾。他沒有看見秦天淨寶貝似的擦拭著易拉罐,一心想將它永遠珍藏的模樣。
他埋首在一堆凌亂浸濕的雜物里,隨手將手中一本厚厚的相簿丟進了垃圾袋里。
「慢著!那是相簿耶!不要丟了。我可以把它們攤開來晾干,或許還有一些沒有弄濕的——」秦天淨飛奔上前,將相簿從垃圾袋里搶救出來,她攤了開來,猛然後腦像被人重重敲了一記。
相簿里面幾乎全是一個清秀的長發女子的照片,再仔細看,還有殷慕儒和那女子親密的合照。
照片上的女子氣質優雅、長發飄逸,她的臉上洋溢著幸福,斜倚著殷慕儒的肩膀,背景是美國許多的名勝山水。
「這……這是你的女朋友?」
「曾經是——」
「可是你為什麼要把它們丟掉呢?難道你對它們都沒有一點眷戀了——」
他聳了聳肩,瀟灑地說︰「我回國以後,就結束了,還留著它們做什麼?」
一陣靜默,秦天淨很想再追問,卻不知道要從何開始。
「你可以告訴我她的名字嗎?」
「她叫——艾萱。」
他怔怔地看著秦天淨手上攤開來的照片,緩緩地打開心里的第一道門。「她是我在紐約讀書時的同學。當我決定回來,她決心留在美國時,我們就注定要分手了,因為我們都知道,不管多深刻的感情,都敵不過時間和空間的等待,我們都告訴自己不要拖累彼此。」
「我不懂,愛一個人怎麼會怕拖累?」
「阿淨,如果愛情要用付出多少來比較、衡量,那就不是愛情了——就像天上的星辰,如果硬要用有價的鑽石來形容,那麼我們都要迷失在那耀眼的光芒里了。所以愛情和的戰爭里,總要有人犧牲,要付出代價,要學會割舍。」
秦天淨專注地听,一字一句地反復思索,然而卻想不出、听不透。
「愛就是愛了,為什麼要想得這麼復雜?如果愛一個人,還能這麼理智,那就不叫愛情了!」
「阿淨!你好像很懂。」他嘴里揶揄著她,心里卻訝異著她的想法。
「我只知道,喜歡一個人就是要全心全意,感情不怕太多,只怕不夠。如果不夠,就不要在一起。如果足夠,什麼困難都會想要克服。」
「不怕太多,只怕——」他重復著她的話,反復思量,不禁懷疑起自己和艾萱的感情是不是真的不夠。
「你還愛她嗎?對不起,我知道你沒有必要回答這個問題,可是——你們如果相愛,為什麼要分開?既然分開,那麼那段感情又到哪里去了?它會不會消失?會不會轉移?可不可能重新再來……我沒有嘗過愛情,可是我好想知道,又害怕知道——」秦天淨偏著頭看著窗外,十八歲年輕的心充滿期待,但還沒有嘗到愛情兩情相悅的甜蜜果實,就開始淺嘗到愛情的苦澀……
殷慕儒頭痛欲裂地按住了前額。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阿淨說的沒錯,愛情真的會消失嗎?付出了的感情收不回來,它又到了哪里?他和艾萱分開的痛楚,還是時常在胸口上隱隱作痛——原來它還是存在的。
他仔細端詳著秦天淨,緩緩地揚起嘴角對她說︰「阿淨,有時候你真讓我吃驚,你讓我了解到,只有保持一顆年輕真摯的心,才會看透其實並不復雜的事實。」
「真的嗎?我只希望你不要以為我太小,不夠成熟,其實我想要什麼,我再清楚不過了。」
「那麼你告訴我,你這小腦袋里到底想要什麼?」殷慕儒微笑地敲了敲她的頭。
「我想要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有一個人和我共同分享幸福,陪我長大。每一天送我心愛的人出門,迎接我心愛的人回家,替他斟一杯香香濃濃的好茶,一起坐在沙發上,一起看著窗戶邊睡懶覺的老貓,閑話家常——」秦天淨迷蒙的雙眼里有著夢幻般的憧憬,殷慕儒不知不覺地也跟她一起想象起兩個人、一只貓的畫面,連濃郁的茶香都隱隱在呼吸中起伏飄蕩。
「還有呢?」殷慕儒趣味盎然地又問。
「還有生六七個小孩,組個樂團,到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巡回演唱。我做經紀人,替他們打點所有的瑣事,我還可以替他們設計服裝,教他們如何應付記者的問題,還有——如果他們有什麼緋聞,我一定替他們遮掩,還有——」
「還有?怎麼到後來全都變調了!你想要的還真是不簡單。」殷慕儒開始笑她天馬行空的遐想。
「不會!其實最簡單不過了,我想要的,就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不論付出多少代價都沒有關系。」
殷慕儒靜靜地聆听她的話,眼神的焦距不由得調到了遠方,遠遠的、渺渺的,一直到看見了不久前舍棄的人,她的影像由模糊變得清晰——
他又想起了艾萱,一個他舍棄在異國的女人。他也是個被舍棄的人,因為現實、距離和空間的落差,他們的感情無法再生存,于是他們同時選擇了——舍棄。
他的胃又開始糾結起來,他的頭又好像要炸了開來,他轉身拉開了書桌前的椅子,讓自己的身體可以找個憑借的東西。
「殷大哥……其實我一直很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殷慕儒皺著眉,緊閉著雙眼,想逼自己集中精神來听阿淨的話。
秦天淨不知道設想過多少遍最恰當的時刻,想對他說出自己真實的身份,可是最佳時機總是稍縱即逝——
「你怎麼了?」秦天淨看出他的不適,憂心地問,剛剛心里盤算著要說的話又全都拋到了腦後。
「我想是因為昨天一整夜都沒有睡覺,很累而已——」
俊逸過人的他強忍著痛苦,秦天淨看在眼里,內心比他還要難過。她真希望能夠替他分擔,就算會折自己的壽命,也想看見對方快樂、幸福。
「一定是我,你昨天不但要照顧我,還要擔心外面的台風,屋頂漏雨弄得到處都是水,還忙著整理搶救,我……我竟然一點忙都沒有幫,還睡得像豬一樣,都是我不好。」她不禁深深地自責。
殷慕儒抬起頭看著憂心仲忡的阿淨,將他的歡喜、痛苦全換成了自己的歡喜和痛苦,心里一陣感動。她單純的眼神,仿佛就像純淨無瑕的水晶,透明簡單得只有映照出他的形象,沒有一絲雜質和邪惡。他真想牢牢保有這樣全心的付出,捕捉住這一剎那的感動。
「阿淨,別這麼說。外面的雨勢好像停了,我想我可以喘一口氣,休息一下了。」殷慕儒清了清緊縮喑啞的喉嚨,全身頓時有種燒灼的感覺。
「你是不是生病了?」
「有可能,我已經不記得上一次生病是什麼時候了——」
秦天淨伸出手探了探他的前額,又探探自己額頭的溫度,自然熟悉的動作好像練習幾百次了。
「糟糕!你發燒了。現在換我來照顧你,我想這種鬼天氣不會有人上班了,你去房里休息,我出去附近找找看有沒有超級市場,回來替你做個美味的早餐,再吃個藥,然後好好地睡一覺,一定就會好了!」
「不必了!阿淨——外面的商店一定都關了。」
「不找看看,怎麼會知道呢?我有辦法的。」她固執地回答。
「阿淨——」
殷慕儒想要阻止她,但她輕快的身影一下子就跑到了門邊。
她猛然回首。
「你放心,雨停了,風也漸漸轉弱了。別忘了!你說過,我可是你最得力、最能干的助手哦——」最後的一句話,她是邊跑邊回頭嚷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