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孕王妃(下) 第12頁

蕭隨英大喜,「謝父皇。」

蕭隨英以往不信鬼神的,但他回京之後開始相信了,這半年來,每逢休沐,他就上寺廟去求神——囝囝迷信,而且再三跟他說過世上有神仙,有輪回。

所以他祈求菩薩,如果真有靈,讓他找到囝囝。

一日他到了城西觀音廟,這寺廟他以前同囝囝來過,當時囝囝只願參拜,不願抽簽,說萬一抽到下下簽,心情會不好,他覺得很可愛,但也很認同,人的運勢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是掌握在簽詩里。

已經幾年沒來了,這里變化很大。

各處都有斜坡,有板子,有些身體不方便的人撐著楞杖或助行器在這坡道上上下下,自在得很,而坐著輪椅的人也是可以輕松進入寺里。

蕭隨英看得眼楮移不開,這改變看似簡單,卻有大智慧,要是能推廣到整個東瑞,那身體不便的人會多上許多去處。

他于是問了廣場上叫賣的大娘,「這觀音廟何時變成這樣子?」

「三年多了吧。」賣葫蘆糖的大娘笑咪咪的回答,「師太說,這叫無障礙空間。」

蕭隨英揚眉,「無障礙空間?」

這名詞新穎,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跳得厲害。

他書讀萬卷,從來沒听過什麼無障礙空間,只有囝囝,她從小受海外人士教導,這很像她會想出的點子,像她會說的話。

「這是菩薩寺的一個居士建議的,剛開始自然是萬事起頭難,于是畫了圖紙,放在寺門口募捐銀子,沒想到喬大善人看了,說他願意出那六百兩,那居士就在階梯跟門檻邊規劃了各種坡道,不管是輪椅,還是助行器,楞杖,都能進我們觀音廟,大爺您不知道,那居士想得很是周到,連食堂跟淨手房都是無障礙空間呢,所以我們這觀音廟成了不少身體不便之人散心的景點。」

旁邊一個賣針線包的婆子笑說︰「是啊,那居士也不知道是不是菩薩派來的,主意特多,除了這個無障礙空間,還做出了幾種素菜,什麼西班牙炖飯,義大利披薩,素熱狗夾面包,名稱古怪,但又挺好吃的,也有外地人來偷師,但少了那居士指點,外頭怎麼做都不對味,觀音廟這幾年食堂也賺了不少,請了好幾個沒做官的進士老爺,給廟里那些大小孩子講道理呢。」

蕭隨英內心狂喜,西班牙炖飯,義大利披薩,素熱狗夾面包,一定是囝囝,那個披薩他以前常吃,外頭沒人會做。

心里著急,也顧不得儀態,他進入寺廟抓了一個師太就問︰「師太,請問你們那個給建議的居士在哪?我想見上一見。」

那師太看了他一眼,十分警戒——她們觀音廟這幾年香客眾多,香油錢也多,總有其他不正經的寺廟想找那居士合作,另闢財路。

她才不上當。

但她不擅長說謊,只是別過臉,「貧尼不懂施主在說什麼。」

蕭隨英快三十歲的人,一眼看出這尼姑沒說老實話,于是拿出隨身的三龍令,「我是當朝敬王,要見那位提出建議的居士。」

師太嚇了一跳,敬王!敬王治水江南,解決百萬民生之苦,听說江南人蓋了一座水神廟,水神金身就是照著敬王的樣子做的,希望能保佑江南風調雨順,她雖然在寺廟清修,但也有听說此等有利民生大事。

這三龍令發著漆黑的烏金光芒,看起來傳承不止百年,是真的敬王。

師太連忙行禮,「貧尼失禮,居士在後廂房,男賓不便進入,還請王爺在此稍候。」

蕭隨英大喜,「有勞師太。」

那師太匆匆往里頭去了。

蕭隨英此刻內心忐忑,狂喜之中又有不安,是囝囝就好了,可萬一不是囝囝……不會的,一定是,除了她,沒人有這麼多主意。

那個義大利披薩,他只在敬王府吃過,連宮中的御廚都不知道羊女乃加入檸檬汁會變成滋味那樣獨特的起司。

一定是囝囝。

他太想她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師太領著一個身著深藍色樸素衣裙的女子進殿,一頭長發只簡單的束在腦後,十分清瘦。

嫌首蛾眉,清眸流盼。

不是多年不見的囝囝又是誰?

公孫茉見到他,不禁掩嘴,臉上表情又是驚喜,又是錯愕,整人僵住無法動彈。

蕭隨英心里激動,大步往前,「我來接你了。」

她眼淚一下子流出來,「你怎麼現在才來。」

寺中不方便說話,兩人壓抑住情緒,直到後山的菜園——這里沒有外人會踏足,說話倒是很方便。

「我當日從皇宮被趕出,身無分文,又無處可去,剛好觀音廟的師父出來大街上送平安紅米,我便跟著她們回寺中,幫忙種菜,打掃,也幫忙一些沒讀書的婦女抄經書,我寫了好多信去江南,可是沒有官印,想也知道不可能送到你手中,我又起念頭去江南尋找,但想想我連光祿卿夫人跟瑜王妃都見不著,怎麼可能到了江南就見到你,沒辦法只能在寺中待下來,我就想著只要多做好事,老天爺總會開眼的。」

公孫茉又哭又笑,「我總覺得我們的緣分未盡,作夢都想著這一天,你在江南有沒有好好吃飯?」

蕭隨英給她抹去眼淚,「有。」

「想不想我?」

「想。」

公孫茉吸吸鼻子,「我也沒有一天不想你,種菜的時候想,打掃的時候想,抄經的時候想,看到別人一家扶老攜幼的來上香時也想,我只能盡力幫助人,希望這樣的善念能讓菩薩垂憐,無論如何我想再見你一面。」

「囝囝。」蕭隨英好想抱抱她,但此刻兩人在外頭,再想也只能壓抑住,這是他多年的相思。

「我每十天會下山一次,打听你跟孩子的近況。」公孫茉紅著眼楮,卻是笑了,兩手伸出大拇指,「敬王治水有成,江南人民有福。」

蕭隨英莞爾,他記得她以前說過——我們南蠻國如果要稱贊一個人,最簡單的方就是比出大拇指。

他笑著伸手握住了她的兩根拇指,內心有點甜,又有點酸,他的囝囝這些年就住在尼姑庵里,她當年就是因為不想出家這才代嫁,卻沒想到還是吃了多年素,然後十天上一次街,打听他跟孩子的狀況。

盡管派人找了她四年多,卻一直沒消息,他想,或許是父皇母後的意思,否則不可能她每十天都上街打听消息,王府的人卻毫無所覺,所幸父皇已經答應他們在一起了……

自己離開之前要是做好安排就好了,偏偏他沒想到會出這種變故,便也沒安排好,讓囝囝流落在外。

可是他也不能怪父皇跟母後,他們已經開恩,不然囝囝早跟公孫盈,以及她們的嬤嬤一起處死。

父皇有上百個孫子,其中有郡王郡主爵位的不到十人,哪怕太子兄長的兒女都不是每個有分封,只有他四個孩子都有食邑,父皇母後不是不愛他,恰恰是太愛他了才會如此動怒。

第十四章  一家終團圓(2)

公孫茉微笑,「我听說孩子你已經接回敬王府扶養,他們可乖,可听話?」

「可皮了,海哥兒跟洋哥兒最近開始啟蒙,洋哥兒對音律有天分,所以讓他提早習琴,他一天能弄壞兩根義甲,海哥兒在作詩有點靈氣,但愛賴床,每天早上起床都要哭一頓,女乃娘最頭疼這個。」

「小孩子,哪有不頑皮的。」公孫茉頓了頓,然後小聲說︰「你能不能偶爾把孩子帶到這里來讓我看看?我不會跟他們相認的,就看看……這幾年我想孩子想得不得了,對喜哥兒跟月姐兒還有扶養的記憶,但海哥兒跟洋哥兒,我一次都沒見過……當年生孩子,裘婆子直接把娃兒抱出去,我都不知道他們生什麼樣子……」

蕭隨英看她小心翼翼跟他商量的樣子,心里不好受,也不管是在菜園了,直接伸手摟住她,「父皇說只要我找到你,就允許敬王妃病愈。」

至于甘皇後那邊,做母親的總是心疼兒子,他回京以來不斷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終于讓她讓了步,公孫茉要回府,是沒問題的。

公孫茉好不容易停住的眼淚一下子又洶涌起來,「……真的嗎?」

「我怎會拿這種事情開你玩笑,你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收一收,今日就跟我回府,明日我請內侍官發邸報,敬王妃調養多年病情漸漸痊愈,從皇宮回到敬王府續養,下個月你便可以找瑜王妃跟光祿卿夫人來看你,再裝個三個月,應該就差不多,到時候你想去哪就去哪,這樣好不好?」

公孫茉嗚咽起來,孩子,她心心念念就這四個孩子,原以為自己犯下大錯,只能在這觀音廟隱姓埋名過一輩子,蕭隨英能偶爾帶孩子來讓她見見已經很好了,沒想到皇上和皇後允許「敬王妃」病愈。

她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出敬王府,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蕭隨英身邊,可以光明正大的讓四個孩子喊她母妃。

太好了,夢里她都不敢這樣想。公孫茉雙手搗臉,忍不住顫抖起來。

海哥兒跟洋哥兒到底長什麼樣子,听說依然是碧綠的雙眼,鼻子像誰,嘴巴像誰,她有一次夢見四個孩子,喜哥兒跟月姐兒還停在一歲多的模樣,海哥兒跟洋哥兒卻只是一團白煙,她沒見過孩子,好不容易夢到了,卻夢不出來。

公孫茉低低的抽泣。

她太想太想他們了,想得胸口都會痛。

她的兒子,她的女兒——

蕭隨英擁著她,「別哭啦,跟我回家。」

再度踏入敬王府,公孫茉只覺得恍如隔世,這要算起來,這可以說是她第二次重生了。

府中人已經收到小廝帶回來的消息,敬王妃最近身體大好,敬王今日去皇宮接王妃回府。

下人雖然低著頭,但還是忍不住偷偷看了,敬王妃果然是大病初愈的模樣,太瘦了,那衣服好像掛在身上一樣不合身,整張臉蛋一點血氣都沒有。

又想王妃也是好命,王爺在江南四年半,多少府尹想把自己的閨女送上門,王爺一個也沒要,回到京城半年,眾位大臣又不斷暗示,這家有個漂亮的孫女當個側妃就好,那戶也有個漂亮的孫女當個妾室就好,但王爺卻沒有這些打算,府里的中饋是甘皇後派來的杜女官在打點,甘皇後的手下,自然打理得十分周到。

公孫茉看著這熟悉的一景一物,覺得想哭。

蕭隨英知道她心意,緊緊握住她的手——囝囝激動,他又何嘗不是,這五年多來,他就想著他的靈魂共振。

囝囝不在後,再也無人懂他,每每他抒發胸中鴻鵠之志,大臣只會拍他馬屁,說敬王仁厚,敬王聰慧,他不是要那個,只有囝囝理解他是真的想替天下蒼生謀福祉,並且以這樣的他為傲。

公孫茉踏入院子,幾個大丫頭出來行禮,只有春梅跟春雪認識,都二十幾歲的模樣了,另外兩個約莫十七八,沒見過。

春雪當年是被公孫茉收服得服服貼貼,知道敬王妃病重,也想過要入宮照顧,但顧姑姑都說不用,就這樣幾年過去,春鴛跟春鴛都嫁人了,康姑姑又找了春路跟春芍過來,自己已經從大丫頭中的小妹妹變成了大姊姊,現在是一等丫頭中的領班。

春雪含淚帶頭行禮,「王妃能安然歸來,奴婢大喜。」

蕭隨英笑說︰「今日王妃病愈,每人都去帳房領兩個月月銀。」

公孫茉就想起她剛嫁入敬王府那日,郝嬤嬤睡過頭,自己沒錢銀賞人,當時也是蕭隨英說,自己去帳房那里領。

進入花廳,公孫茉原本以為會迎來一個新環境,畢竟離開已經五年,沒想到黃花梨八仙桌,繡墩,多寶桶上的碧璽紙鎮,百鳴硯都沒變動,就連書桌旁邊放的薰香球都在一樣的位置,一切就像那一天。

公孫茉知道,這一定是蕭隨英讓他們別動的,唯一不一樣的是房間多了一張垂地的畫像——那是公孫茉六年前在宮廷留下的。畫師功夫很好,卷軸上的她跟黃銅鏡中的她沒什麼兩樣。

蕭隨英讓春雪等四人下去。

「我掛在這里讓幾個孩子看。」蕭隨英跟她邀功,「這樣就算你不在孩子身邊,他們也知道你長什麼模樣。」

蕭隨英又親了親她。

公孫茉害羞起來。

見她羞赧神色,蕭隨英只覺得無比可愛,正想再親親,外頭傳來敲門的聲音,「王爺,王妃,郡王跟郡主回來了。」

公孫茉狂喜,她終于可以見孩子了,一時激動,加上這幾年飲食失調,身體偏虛,竟晃了晃身子。

蕭隨英連忙把她扶到床鋪邊,「你躺躺,養養精神,孩子明日再見吧。」

「不要,我要見。」公孫茉連躺都不願意躺,「我想了好多年,讓我見他們……我想再親眼看到他們……」公孫茉哽咽,「我已經快忘記喜哥兒跟月姐兒的模樣了……」

蕭隨英一陣心疼,他在江南,畫像半個月就來一次,他可以清楚孩子們的成長變化,孩子們也寫信給他,當然不是孩子自己動筆,他們念,宮中女官代書,但無論如何也算父子通信,所以他回到京城,要把孩子接回敬王府時,孩子都沒抵抗——雖然許久未見,但知道這是父王,每個月都通信的,不是外人。

可是囝囝呢?她只能想。

自己當年在江南有多思念孩子,囝囝就是加倍的痛苦。

門砰地一聲打開。

公孫茉就見到一個穿著綠色小襖的孩子進來。

這是喜哥兒?還是海哥兒,洋哥兒?

穿著綠小襖的男孩一下沖了過來,「父王,我今日學會了紅豆詞,不過弄壞了四個義甲,不過我也不是故意的,那義甲禁不起用。」

男孩子說完話,這才看到公孫茉,快要滿五歲的女圭女圭已經很聰明了,天天看著父王房中的畫像,父王說,這是母妃,因為生病所以不在府中,你們要像愛父王一樣愛著母妃,母妃也愛著你們。

男孩子睜大眼楮,「你……你是母妃嗎?」

公孫茉眼淚一下子涌上,完全停不住,「我是,你是洋哥兒?」

她伸出手,想抱抱孩子,他卻丟掉了書包,尖叫一聲沖出去了。

公孫茉一陣失落,孩子不認她嗎?也不奇怪,自己沒參與過他們的成長過程,就這樣冒出來了,誰也不能接受吧。

沒關系,慢慢來,她會讓孩子接受自己的……可是想起洋哥兒轉身的背影,還是好難過。

然後就听到小孩子響亮的聲音,「大哥,二哥,姊姊,母妃回來了。」

穿著綠小襖的蕭洋又沖了回來,一下子跑到床鋪前面,碧綠的雙眼看著她,有點害羞,又有點高興——開始上學了,人人都有母親,就他們兄弟姊妹沒有,他很羨慕蔡彤,羨慕莫丹丹,羨慕屠平安,羨慕錢長生。

可是他現在有母妃了。

一個穿藍小襖的孩子跑了進來,在門口跌了一跤,然後又爬起來,三步並做兩步跑到床前,直勾勾的看著公孫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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