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扮鴛鴦 第19頁

「可是什麼?這麼好的事情,說做就做,有什麼好猶豫的呢?」他明明有雄心壯志,悅悅不解他為什麼退縮。

「在一個沒有尊嚴、沒有權力、動亂不安的國家里,要做什麼都是空談。」

「動亂?你是說義和團和拳匪?」悅悅慢慢地開啟霍毅一直不願打開的心門。

「不只是義和團,八國聯軍、割地賠款、強權肆虐,君主壓抑百姓、貴族壓制平民、平民欺凌奴隸,這種君主制度,這種人民地位不平等的國家,根本就是個禍源。」霍毅侃侃而談。

「如果君主制度的國家是個禍源,難不成你要百姓做主嗎?」悅悅大著膽問。

「沒錯!悅悅,你懂得,百姓做主,就叫做民主。」

「如果要百姓做主的話,那麼就不能有皇上了!啊——霍毅,這話咱們可不能亂說的!」悅悅驚訝于霍毅的論調,畢竟這種話只能關著門說,否則將會禍從口出,甚至于引來殺身之禍。

「悅悅,我在國外開拓了眼界,才知道要改變,看看四周,電報、電燈、火車、科學,甚至于民主,這些都是文明。就要從我們這一代做起,打破一切舊有的制度,改朝換代,才有辦法造出真正的文明國家。」

「文明國家?改朝換代?你說的是……革命——」悅悅有些許的恍然,她听說過朝廷正在嚴辦革命黨,南方還鬧了好幾次革命,好像就是為了要讓中國月兌胎換骨、成為一個和外國人一樣的文明國家。

「沒錯,我就是朝廷緝拿的革命黨人,悅悅!這就是我不能留下來的原因。」

「那麼——」那麼他們的將來呢?悅悅想說。

霍毅捧起了悅悅精致的小臉端詳。這些日子以來,悅悅又多增了股成熟和嫵媚的風韻,不論何時看著她,都有著不同的發現和驚喜,想到要分開的日子就在不遠,他心中實在不舍。

他半晌說不出話來,悅悅努力想從他的眼中讀出訊息。

「原諒我的自私,悅悅,我是不應該耽誤你的。明年初,我將到南方和兄弟們策劃革命,兵變武裝奪取南方的政權,這一去,生死未卜。我不能留在北京,更不能拖累家人,拖累你——」

「我不怕!我等你——我會等你,一年,十年,三十年,甚至我死了,我還是會在黃泉等你,你說過,你要我的,你也知道,我是你的。」

「悅悅——我不知道,想到前途,想到我們的將來,我不應該……不應該……」不應該沾惹你,不應該愛上你。霍毅想要說出口。

這一次是悅悅攀上霍毅的嘴,用力地堵住它。她終于知道霍毅處心積慮假扮夫妻的計劃,一半是為了碧柔;另一半的原因,就是霍毅寧願用一百兩銀子,買個婚姻,也不願自己為了革命身有不測,而拖累了家小。

他們緊緊相擁,縱使只有短暫的時刻,也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幸福,悅悅覺得她的世界里,就僅剩這瞬間的感動,未來縱有殘缺,也沒有遺憾了。

第一次,悅悅開始覺得這初冬的季節里,竟然充滿了生離死別。

第8章(1)

半個月後,霍家的人終于回到了北京的老家。

北京城在一片戰亂後,慢慢恢復了秩序。

悅悅看著這時常在夢里縈想的城市,籠罩在一層黃塵波動的霧氣中,霍毅說這四處飛揚的走沙是北京的特色。一路上時而可見不同裝束的漢人和滿洲人,各式各樣的車行駛在寬廣的街道上,悅悅一直小心壓抑自己驚異的眼光。

霍家有霍楚、碧柔夫婦留守,還有十幾個奴僕,因此沒有遭到任何劫掠,只有大門外的紅磚牆上,還可以看到幾個彈痕,令人怵目驚心。霍家大宅的紅牆一直延展了一百多尺,悅悅跟著霍毅來到上著明亮朱漆的大門口。

下人們早就準備好等著老爺回來,守門人一見到騾車駛近,就急忙進去通報。

大伙兒一到,跨進大門門檻,就赫然見到大廳前高掛著兩盞白色的大燈籠,上面寫著一個黑色、碩大的「霍」字。

霍夫人還沒來得及跨進大廳門檻,就已經昏厥了。

大伙兒一陣慌亂地將霍夫人送回房內。

悅悅看見姥姥臉色發白、腳步不穩,也趕緊攙扶著姥姥進了房。

霍毅還是不敢相信,怔怔地走到大廳的靈前,堂上掛滿了白色的布幔,寫著「英年早逝」,一直看到了堂後蓋著白布的棺材,他才慢慢地省悟事實。

霍毅的大哥,霍楚死了。

霍老爺跪在靈前高聲地痛哭流涕,剛回來的男女僕佣們全都上前鞠躬跪拜。

霍毅掀開白布幔走到靈堂後面,看到了一個身穿白衣素縞、身形窈窕、曲線優美的女子,跪守在棺木旁。

碧柔的美還是將霍毅震懾住了,曾經讓他銷魂瘋狂的美色依然不變,然而不同的是,霍毅的心已經不再如年少時候般為她痴狂、迷戀。他冷靜地走上前,對碧柔輕喚一聲。「碧柔,大哥他什麼時候去世的?」

碧柔定定地看著霍毅。多年不見了,他俊逸的臉上如今多了份沉穩和風霜,身形也比從前更高大魁偉。她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辨不清他臉上的愁容,是全為了霍楚,還是有些許為她?

「昨天,他等不到你們回來,就咽氣了。」碧柔明亮的大眼楮惹人憐惜,漱漱滴落淚水。

「大哥……大哥他是什麼病?」霍毅忍著哽在喉間的悲痛。

「大夫們也說不出來,就是身子一天比一天弱,什麼藥都試了、什麼大夫都看了——」碧柔用著京片子哽咽地說道。

「碧柔,你要節哀。」霍毅看她哭得像個淚人兒,忍不住上前想要安慰她。

想不到碧柔幾年來的滿月復委屈,看到了霍毅就全都崩潰了。

她緊緊攀住霍毅的肩頭,抽抽噎噎不住啼哭。

「你……你終于回來了,霍楚臨死前,還不忘叫著你的名字,他有好多話要對你說,就是等不到你,你——你為什麼不早回來?為什麼?為什麼?」碧柔痛心地捶打霍毅的胸膛,霍毅動也不動地任她發泄。

霍毅想到他們三人,曾經是青梅竹馬的兒時玩伴,如今往事不再,人事全非,不免愧疚。

「大哥他說什麼?」霍毅低啞地問道。

「他……他說、他說是他害你離鄉背井、不願回家,他說……看不到你的新媳婦,來不及說聲恭喜——」碧柔又哭得說不出話來。

碧柔想到了霍楚臨終前對她說的幾句話——當年不肯嫁春風,無端卻被西風誤。

當年她選擇了大哥,卻讓他誤了她一生的青春。

如今這春風霍毅回來了,卻再也不是她的了。

「霍毅——」碧柔依著他的肩,哭聲令人肝腸寸斷,霍毅忍不住舉起手,輕拍她的背脊,讓出自己的闊胸,任她哭濕了衣衫。

當霍楚的靈堂開祭,所有北京城的親朋好友全來行禮。

在告別式里,霍毅一直都站在碧柔身邊替她答謝賓客。

暴桌上的一對大白臘燭,映著站立在旁的小毖婦碧柔,除了驚人的美貌外,更顯得蒼白和無助。

在這樣的場合里,悅悅才有機會細細審視碧柔。看她頂著粗麻白布的帽子,身穿白里麻布的喪服,哭得紅腫的眼還是不掩她艷麗的外貌。

姥姥說的沒錯,碧柔真是少見的美人胚子。也只有這樣的絕色,才會獲得霍毅的青睞和愛戀。悅悅心里五味雜陳,有說不出的酸楚。

快到了正午,許多賓客慢慢離開,霍毅的父母悲傷過度,許多事務都交由霍毅來處理,儼然家中的一家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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