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梅姨說,你不願換上旗裝?」永瓏道。
扁是听到他的聲音,就會令她產生錯覺,以為傅顏就在身邊。品雲心中淒楚,起身慢慢地踱到了長窗前。
「我這條命是借來的,難道換上了旗服,就救得了清幫的人嗎?」她語調悲涼,听了讓人不由得心頭一緊。
永瓏怔怔地看著她身上一襲樸實素白的漢裝,披瀉在身後的長發,上頭沒有任何的珠花飾物,一點也沒有沾染到凡塵的庸粉俗氣。梅姨替她準備的首飾並不少,可是她一樣也不要。永瓏心里明白,這追月山莊里並沒有她想要的東西。
「或許!總兵府和縣衙里現在關有上百名叛黨,就等著皇上來到杭州定罪,救不救得了還難說。」永瓏說道。
「那麼你能向皇上說情嗎?」品雲的聲音抖得厲害,就怕他會拒絕。
「我向來不承諾沒有把握的事,這柳玉成是前朝余孽,死不降服,皇上早就想除去他,好收服異心,一統江山。」
「我听梅姨說,你破了清幫,得了皇上的歡心,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如果你能救柳玉成、救清幫這許多條人命,我願意為你做牛做馬、做奴婢小妾。」
「你以為你有這個能耐?」永瓏牽動了唇角,冷冷地說道。
「我不知道。」品雲自認沒這麼大能耐,可是又有什麼其他可行之道呢?
「我想,你可以試試……」永瓏走上前,緊挨在她的身後,品雲想轉身,他卻鉗住她的雙肩讓她動彈不得。他將頭埋進她的頸窩間,深深地吸了一口專屬于她的香味,恨不得纏繞在她烏亮如瀑的青絲里。
品雲不安地猜想他話里的意思,為了掩飾她翻騰的羞怯,她倏地掙扎轉身抵住他的前胸,不讓他再靠近——
永瓏頓時緊蹙眉頭,原來她踫觸到他胸前的傷口了,品雲立刻驚怯地放下手,好似她也感覺得到那炙熱的疼痛。
「我不知道怎麼試?」品雲吞了口口水,困難地說。
「難道梅姨沒有教你嗎?」永瓏語調平靜地說道,仿佛沒事人一般。
「她……我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你如果要我依你,先讓我見我舅舅。」品雲根本羞于談論這檔事,只有趕緊岔開了話題。
「怎麼,你都還沒有取悅我,就先開條件了?」永瓏邪魅地笑了笑,天真的品雲是變了。
品雲驀地轉身,站得直挺挺的,一副舍身取義的樣子,閉著眼說道︰「我是沒有資格和你開條件,你來吧!我的身體是你的,就隨你處置,只要你能答應,我什麼都依你……最起碼我還能保有自己的心……」品雲又想到傅顏,眼眶一紅。
「你又在想他了?從現在起,連你的心也要給我,否則咱們就沒有什麼條件好談。」永瓏扣住她憔悴的容顏,心中有萬般不忍,卻一點也沒有顯現在臉上。
「你……」品雲咬著唇,眼淚像串串珍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我是我、他是他,你最好分清楚。好了,好了!別哭了,你們女人的眼淚,比刀劍槍炮還要厲害。」永瓏皺緊眉頭,胸口上的傷他全不當一回事,可看到她流淚卻比殺了他還難過。
「你如果答應讓我見我舅舅,我就……」話還沒說完,她淚水又迸了出來。
「你就隨我處置——就算我要你忘了他,你也願意?」永瓏馬上接口說道。
品雲說不出話來,點了點頭任淚水淌下。
「別哭了,我從不強人所難,我去叫梅姨來……」永瓏甩掉手上熱燙的淚,好像她的眼淚會蝕膚透骨似的。
「為什麼要叫梅姨?」品雲不解地問。
「叫梅姨替你準備,帶你到總兵府見柳玉成。今晚我會再回來——」永瓏說完,就大步跨出門檻,留下品雲獨自站在窗台邊,一時房里又歸于岑寂。
品雲反復思量梅姨的話——女人要擅用自己的武器,只要能抓住男人的心,比刀劍槍炮還要有用。從前她完全不懂個中道理,現在她總算全明白了。
可是她有得到永瓏貝勒的心嗎?為什麼他會喜歡一名漢家女、階下囚?他一個堂堂的貝勒爺又何必在意她的心給了誰?
第8章(1)
坐在一輛曲柄藍蓋的暖騾轎里,品雲和梅姨在兩名貼身侍衛的護送下,拿著永瓏貝勒的律令行文,來到杭州城的總兵府。
品雲現在的身份是永瓏貝勒身邊惟一的寵妾,她雖還不自知,但旁人的卑躬屈膝、必恭必敬,她看在眼底,心里只有更加不舒坦。
如果不是出于無奈,她一刻也不想過這種日子。
品雲拎起裙角走在陰濕的地牢里,囚犯們個個面容憔悴地蹲在牢房里,偶爾傳來幾聲清咳和病痛的哀嚎,都讓品雲驚痛在心底。
待她見到舅舅柳玉成被人用鐵鏈子銬住手腳,幾乎動彈不得時,心頭更是緊緊地糾結在一起。獄卒打開了牢房,品雲快步走進,「咚」的一聲跪在柳玉成身前。柳玉成緩緩抬眼,見到品雲無恙,一顆懸著的心才豁然放下。
「舅舅!舅舅!我來看您了!」品雲哭喊道。
「品雲,我的雲兒,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柳玉成喃喃地說道。
品雲大略地將自己的遭遇說給舅舅听,他緊抓住品雲的手,激動得不能克制自己。
「品雲,就靠你了,就靠你了!」
「舅舅,不要放我一人獨活,要死要活咱們都不要分開。」
「傻孩子,你不懂。滿清的勢力一天比一天強盛了,反清復明的大業看來已經遙遙無期,咱們的大好江山就要淪落蠻夷之手。你現在是六皇子的侍妾,將來如果有幸登上後妃,你一定可以替咱們漢人多盡一分心力,讓貝勒爺不要排斥漢官,多保漢人、多為百姓謀福——」
「舅舅,我沒有這個能耐,我不要做貝勒爺的侍妾。我只求貝勒爺能放過你,放過咱們清幫的所有弟兄……」
「不錯,這是第一步,只要他能放過咱們的弟兄,我死也瞑目。」
「不!舅舅,我不要你死,你是我惟一的親人啊——」品雲的母親早逝,又逢家破,好不容易和舅舅在五雲山享受了幾天的孺慕之情,如今又要重新體驗一次家破人亡之痛,她情何以堪……
「你听我說,品雲。我死不足惜,早年為了大業,我四處奔走、不擇手段,就連那惡名昭彰的土匪關長魔我都引他入幫,可見幫內為達目的,早已經沒有倫常法紀了。滿清成功佔了天下,漢人的大勢已去,你走吧!听我的話,不要忘記——」
「不!舅舅,舅舅!」獄卒來到品雲的身後,作勢要請她出牢房。
「走吧!不要回頭,記住我的話,記住我的話——」
品雲被梅姨扶出了地牢,不由哽咽失聲,悲悲切切地啼哭起來。
梅姨不知要說什麼話來安慰她,因為眾人皆知柳玉成絕對是死罪難逃,就看皇上能不能手下留情,賜他個痛快好死而已。
梅姨和品雲一行人不願驚動總兵府,正想從就近的旁門離開,但遠遠地就見總兵聶大人帶著谷天時來了。
品雲自覺無顏見人,看到谷天時走了過來,不禁更加羞愧難當,淚光閃動的臉龐一陣緋紅。
「楊姑娘!」
「雲妹妹!」
聶大人和谷天時同時出聲相喚。
「聶大人,天時哥。」品雲微微躬身。
「楊姑娘,你放心,我會好好照看柳兄的。」聶大人目不轉楮地看著品雲,一副失神的模樣。
「聶大人,謝謝您。」品雲說道。
「品雲,我听聶大人說,他年輕的時候曾在柳家做過護衛,聶大人認得你爹,還見過你娘。」谷天時對品雲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