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探頭覷了下屋頂,也沒在上頭見著杰斯。
天還未亮,不遠的森林里不斷博來夜鵑的啼音,有點尖厲又有點可笑,天微冷,而她只穿著睡衣,此刻惟一的照明工具是天上的月,她赤足穿梭在詭譎的怪獸石離間,有好幾回,她的心告訴她放下好奇回到溫暖的鬼屋里,可她做不到,她想念杰斯,而且……她咬咬唇,終于承認了自己的憂慮。
憂慮什麼?
她腦海里從未忘卻,那日目睹白蕪帶來的幾張照片時的震撼。
杰斯愛她,這是不容懷疑的事實,他也許不會傷害她,可誰知道他會不會因過度興奮而順從潛伏在體內的本性,去做他清醒時不會做的事情?
就像黛絲姑婆的夢游一般,他會在夢里變成吸血鬼嗎?
安妮穿過一臉悲淒的雙尾美人魚身邊,她拉高睡衣下擺生怕被地上蔓生的藤枝絆倒,在經過人面獸身像時她突然打了個冷顫,明明是座石雕像,她卻仿佛在它那空蕩蕩的眼洞底覷見了銀灰色的芒。
「杰斯,是你嗎?」
她心跳加速三步並作兩步,跌跌撞撞地跑到石雕像前,銀芒卻已消失,難道是她眼花?
「杰斯,別這樣,」她強作鎮定,聲音卻全是顫抖的,「我不喜歡玩捉迷藏。」
下一瞬背後突然襲來一陣陰風,那風既冰且寒,拂過她的頸項,就像有人拉長了舌頭在上面滑動一般,她回過頭,卻什麼也看不見。
尖叫了聲,她開始沒命地跑,狂奔之際,身邊不斷有伸長的芒草阻在路上害她踉蹌了幾回,可她都不敢停下,直至撞進了一堵肉牆里。
她閉眼尖叫試圖掙月兌,卻在此時听到肉牆發出了聲音。
「安妮,看清楚點!是我。」
是杰斯!她睜開眼,像落水的人捉住啊木般地死抱住他不放。
「杰斯,」她嚇得連自己哭了都下知道,抽抽鼻子半天才恢復平日的悍味兒,你為什麼要嚇我?」
「嚇你?」他一臉無辜,「我沒有呀。」
沒有?
那麼,那雙和他似極了的銀灰眸子是誰的?
審視著他的眼楮,她在里頭覷不著欺騙。
她希望他沒有騙人,除非,那是在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狀況下。
「我的天!瞧瞧你這身狼狽樣。」杰斯毫不猶豫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往鬼屋方向行去,嘴里沒忘了揶揄,「隻果派,這是你的初夜,可瞧你現在這副像見了鬼狂奔後的模樣,運動量似乎比方才用在我身上的更多呢,」他傾身輕輕吻了她一下,聲音里是濃濃的酸意和,「也許這是我的錯,我該將你操累到連床都下不了的,不過夜未盡,我們有得是時間。」
安妮窩在他懷里半天沒作聲,片刻後,在銀色的月牙底她稍稍推開了他,認真問道︰「剛才,你去了哪里?」
「沒去哪,」他垂下了眸子,「口渴,到溪邊喝水。」
她沒出聲,雙臂環緊了他的頸項,將臉頰貼近他的心口,听著他沉穩而動听的心跳。
他撒了謊,她知道,因為他的褲腳上沒有水漬卻沾了紅色的泥,那是學校後山才會有的紅泥,而在將她帶至怪獸庭園前,他的褲腳上並沒有沾上泥。
他撒了謊,她知道,但她卻不想問了。
她愛他,所以她不想再問了。
歐洲大地之上,許多古堡即使到了今日,依舊有著不可忽視的威風及冷列的氣勢。
這樣的城堡讓人不禁要臆想起數百年前,碉樓頂彩旗飄揚,以及城牆上陽光將哨兵盔甲照得閃閃發亮的情景。
城堡在中古世紀是強勢領主武裝森嚴的家,並藉此來統御四周的領地,除了領主一家外,騎士、教士、弄臣及各色各樣的工匠僕役共組一個自成的小世界。
大多的城堡都會懂得善用地形優勢,例如,建造在懸崖邊的制高點上,以便守軍能居高臨下輕松掌握情勢;例如,鑿築一條里面養有會吃人鱷魚的護城河,恫嚇妄想攻城的敵軍。
安蓋著綠色絨毯的大地似乎毫無邊際,那微妙的明暗層次猶如波浪起伏的丘陵一般,安妮的眼楮追逐著前方飄過的雲朵,對于即將去拜訪的托斯卡納古堡並沒有太多的概念,惟一知道的是,那里頭這會住的是卓久勒家族。
在歐洲的鄉道上開車是件十分舒服的事情,一來,這里沒有擁擠嗜雜車陣人群,二來,天地之間似乎永遠干淨,沒有因長年在修繕中的道路帶來的塵沙和潮濕的天候,在這里開敞篷車是一種享受,若在台灣,她不認為她會有足夠的膽識做這樣的嘗試。
黑色積架在綠色的道路中行駛,安妮覷著天邊,頭枕在正踩著油門的杰斯腿上。
一邊開車一邊還得由著個廢物壓在自個腿上,若在以往,安妮會罵那開車的人是個白痴,那躺著的是個懶鬼,可這會她才明白,這樣的動作表示著情人間連片刻都不願分離的親密,是種順愛而滋生的特權。
因為愛,所以她可以大大方方地枕在杰斷腿上,而他毫無怨言,事實上,由他一邊開車一邊撫模著她發絲、臉頰、耳垂的小小動作,她知道,他樂在其間。
因為愛,所以她不曾再問起,那天夜里他究竟上了哪以及做了什麼。
因為愛,所以在杰斯要求她請一段假陪他回家時,她听話照辦。
「你這麼突然跑回家,不怕嚇到家人?」安妮扳玩著他修長的手指頭,卻想起它們滑在自己身上時的感覺……噢,!她忍不住紅紅臉暗罵自己。
「不怕,他們被我嚇慣了。」杰斯一逕的淡漠,一逕的用墨鏡及皮衣將自己包緊,她盯著自己的長發在他腿上滑動,心底攀升起驕傲,因為他最熱情的一面只有她見得著。
「小懶貓,別睡了。」杰斯的大掌在她臀上似地拍了拍。
「為什麼?」她還是懶懶地不想動,「到了嗎?」
「還沒,」他漫不經心,「可是已經看得見碉樓了。」
安妮急急坐直身,然後發出了一聲大叫。
他笑了,「別這樣,寶貝,珍惜你的叫聲,留在夜里。」
她白了他一眼,卻依舊壓不下興奮,「我知道你家是座城堡,卻沒想過這麼大、這麼壯觀,這麼……」她在腦海中搜尋著適當的形容詞。
「這麼不可思議?」他幫她接了話,見她猛點頭他卻還是那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大並不一定代表好,隻果派,你一定沒試過打掃一座城堡,否則就不會這麼興奮了。」
「為什麼不用魔法?」
「別以為我們凡事均可心想事成,」他敲了敲她的腦袋,「小懶貓,使用魔法是有許多規則要遵守的。」
碉樓入目後依序是城垛、塔樓、門樓,及用粗質石灰岩、碎石子等建構而成的厚實城牆。
「那城牆行多厚?」她好奇的問。
「超過二點五公尺。」
「這麼厚?」她咋舌。
「不厚一點怎麼擋得住敵人的侵略。」
杰斯說得冷淡,安妮卻听得心驚,突然想起,這樣具有古老歷史的城堡里,肯定也流動著不少古老的鬼魂。
談話間車子已經來到城堡正前方的護城河前並停下,就在安妮期待能在那條約有五十公尺寬的河里發現鱷魚,可她探頭一望,卻詫然發現河床是干涸的,蔓生了許多瓜藤類植物,南瓜、西瓜、絲瓜等纏生盤繞著。
「為什麼沒有水?」她轉頭問杰斯。
「為什麼要有水?」他反問,「現在住在里面的人,已經不需要用護城河來保護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