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姒求痴 第18頁

荊澔不作聲,一點兒也沒將對方的恫嚇放在心上,冷冷的眸子只是鎖緊在天邊,鎖在姒姒離去的方向。

久久不歇。

第八章

一個月後,無稜谷中「鷹狐居」。

別以為它是個聚滿野畜的地方,事實上這兒風光明媚,鐘靈毓秀,所謂鷹狐,指的只是它是紅眼鷹鳩與紅發狐狸的住所罷了。

這谷里繁花簇錦,氣候宜人,樣樣都好,只可惜,它不該在小池畔種了排楊柳,尤其不該的,是這陣子恰是其種熟飛絮如雪之際。

事實上,楊柳飛花如春夏之雪,極美極清艷,可偏就是有人不喜歡。

是以當紅發狐狸單玉嬋發現濃煙急匆匆趕到現場時,楊柳俱已成了堆柴,這會兒正劈哩啪啦灼燃著熾焰。

「姒丫頭,妳、妳、妳在做啥?」

「沒事的,表姨!」姒姒回過頭給她一個既可愛又可惡的微笑,拍拍小掌去了泥,「咱們齊壇有個傳言,老柳成精會招鬼邪的,我是防患未然,先幫妳燒了干淨。」

什麼鬼傳言!單玉嬋沒好氣暗忖,成精成怪總好過一個不慎,火苗亂竄將她這處老巢給燒得干淨!

她是姒姒生母齊壇國竹妃娘娘的表妹,幾年前曾到齊壇住餅一段長時間,姒姒對于中原武林的認識全是由這表姨口中听來的,甚至,她那手絕妙的易容術也是出自于她的真傳。

幾年前,單玉嬋不告而別,姨甥就此斷了音訊,萬沒想到再次重逢,竟是讓外甥女在劍拔弩張的重圍中給救了性命。

「怎不見表姨丈?」

「誰是表姨丈?」單玉嬋呿了聲,瞪了外甥女一眼。

「不是表姨丈卻住一塊兒?」姒姒竊竊笑道,「咱表姨思想也太開通了吧,不怕教壞後輩?」

「這兒除了妳還有哪個後輩?至于說怕教壞妳這古靈精怪的小表,表姨自認沒這本事!」邊說著話她邊在柴堆旁用沙隔出了道防火線,可憐這些楊柳!也不知是怎生去惹了這小表的。

「我和那紅眼鷹鳩是命定的冤家,見了面吵,不見面又……」火光紅撲撲映上了單玉嬋冶艷的臉龐,「又會忍不住想,這種樣兒怎能成親?成了親我是他娘子是得听話的,我可不干,像現在這樣開心時一起,不開心時踢他滾蛋,豈不挺好?」

「那倒是,命定的冤家真是見了恨,不見了想,相見真如不見的……」姒姒眼神投注在烈火間覷不出情緒。

「原來,男女之間還可以有這樣的相處方式呢!如此想來,」她盯向單玉嬋,眸中換回了淘氣,「那幾年妳上咱齊壇想是為了和他斗斗氣,之後的不告而別,卻又是為了惦念他嘍?」

被外甥女猜中,單玉嬋嘿嘿一笑沒否認。

「你們這樣子的相處方式也沒啥不好,只不過……」姒姒睨著她,「若有了孩子怎麼辦?」

「放心!不會有孩子的。」她老神在在。

「這麼肯定?」

「當然嘍,妳表姨我略通醫術,這種事多得是防範圍堵的法兒,」拍拍稚氣未月兌的外甥女,單玉嬋壓低嗓笑得邪氣。「妳的其他本事都是跟著表姨學的,有關這方面的事,如果妳有興趣我可傾囊以授,保證能讓妳既盡了興又能沒了後患。」

「謝了,沒興趣!」姒姒呿了聲,別過臉懶得理。這像是長輩說的話嗎?

「這檔子事不講興趣而是實際需要,尤其是這會兒的妳,」單玉嬋笑睇著她,「看情況很快就要用上了吧。」

「什麼意思?」她眯眯眼腳底動了動,恍若威脅著只要她敢亂放話,她就要一腳將她給踹進火堆里。

「什麼意思?」單玉嬋邊笑邊走遠點兒才繼續。哼,不氣這丫頭個幾句,怎生對得住她那堆苦命的楊柳?

「別再裝了,鷹鳩幫我查過了,那日和妳一道騎馬,為妳遏阻官兵追殺的男人不就是妳那打小仰慕著的人,叫荊澔是吧!」她笑得賊氣。「一對年輕男女騎馬出游好不寫意,但可別一時『性』起,天雷勾動地火,不學著防點兒,早晚會出事的。」

「別胡說,」姒姒難得垮下臉,「我不認識他。」

「不認識還幫妳擋箭?還為了妳被囚入大牢?」

「他在牢里?!」

「是呀!心疼了?」

「活該!」姒姒離開火邊往屋里走去。

「活該?」單玉嬋追了過去,「妳不覺得內疚?不想去救他?這幾天鷹鳩出門就是為了想把他救出來……」

「別救!」她冷著眸,「反正是他欠我的,先關他個十幾二十年、打斷他的腿、弄瞎他的眼、剮了心肝腸肺再說!」

「好狠!」她搖搖頭嘆息,「這男人不長眼楮,得罪了咱們姒姒公主當真是不想活了,可他也算命苦的,情路坎坷,先是個短命的江嫣語,再是個壞心眼鬼肚腸的齊姒姒……」

她踉蹌了下,險些撞上突然打住了足的姒姒,「妳知道江嫣語?」

「知道——」單玉嬋拉長聲音,「這陣子為了救荊澔,鷹鳩和那開封捕頭石守義成了朋友,由他那兒听到了不少荊澔的故事,不過,方才妳說不認識他的,想來,也不會想知道吧?」

「無所謂!」姒姒冷哼一聲走過她身邊,「省得听了耳朵長繭。」

「長繭倒不會,就怕妳會幫他們掉幾滴眼淚呦!那江嫣語……」單玉嬋就是這樣的性子,妳求她,她拿喬,見妳不想听她又非說不可了。

「她是和荊澔打小一塊兒長大的青梅竹馬,兩人差了四歲,當江嫣語還在娘胎里時,兩家長輩就已將她指給荊澔當妻子了。她樣樣都好,美麗溫柔、聰慧解人、才情滿滿、會詩文擅丹青,只可惜——」她搖搖頭。「打小就是個病西施、藥罐子,而那些病听說是自娘胎中帶出來的,無法根治,可當時已漸漸以丹青出了名,惹來大把青睞目光的荊澔眼里就只容得下她,-心一意只在等她長大、等她康復。

「這兩個孩子既是未婚夫妻又是比鄰而居的街坊,兩家世代交好,隔開兩戶的那道牆還特意開了道側門,方便這對小情侶來往,兩人有著十多年共同成長的回憶,既屬愛侶又算親人,江嫣語雖然病弱,可脾氣極好,話不多,總是靜靜地陪在荊澔身邊看他畫畫,她的眼里只有他,荊澔的也只有她。」

這會兒,姒姒突然慶幸起自個是背對著單玉嬋的了。

「那一年,荊澔二十二,江嫣語突然大病一場,嚇得他守在她床榻邊幾日幾夜不肯去睡,連他爹娘來勸來哭來鬧了幾回都沒效,後來江嫣語清醒時,見著他為了她消瘦憔悴到不成人形的模樣時,除了哭還是哭,只說了句——澔郎,萬般命定,命到終了時,誰都只能撒手的,更何況我這軀殼早已壞盡,活著是受苦,可你這個樣兒,叫我怎麼走?

「可為了嫣語的病已瀕臨瘋狂的荊澔當然不允,他是個至情的男子,這樣的人,內心底其實比尋常人都還要來得脆弱。

「嫣語後來病情雖穩定了可連床都下不得,一天夜里她突然讓人喚來荊澔,那晚她精神特別好,笑著和他說了一夜的話,她告訴他心情好轉是因為住在熱河的舅舅幫她找到了個名醫,可以治妥她那纏身多年的痼疾,只是名醫脾氣拗,是不上人家里看診的,所以她得上趟熱河。

「見她說要去治病荊澔自然開心,他原是要跟的,可她卻說那名醫特別撂下話要,她絕不能帶會害她動心牽情的人同行,清心寡欲,不帶塵念,這樣才能治好她的病。末了,她還告訴荊澔,這治療得花上三年時間,希望他這段時間別去找她,否則會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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