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醫娃娃 第13頁

「不行!」依姣冷然回道︰「是你娘讓我過來的。」

「每回來都見!煩呢!不上回才剛見過嗎?」朱星婼嘟著嘴,掐疼了依姣扯著她的手掌,「見了尼姑,逢賭必輸。」

「你賭嗎?」

「不賭!」

「那忌諱個啥?」依姣哼了聲,手依舊不放,不理會她的反抗。

「哎呀呀!你不懂的啦,見怯情等于見牆壁,你就算在她眼前放了個響屁她也不會笑的啦,」她搖頭晃腦地像個老學究,「無喜怒無哀樂、無笑無嗔無愛無恨,泥人兒似地,這種人真不知道活著干啥?」

「人家這叫修為高深,入了定,」依姣睨著她,「哪像你,整天毛猴性。」

「少來,」朱星婼哼著聲,「這庵里就她一個尼姑?住持蔚心師太都當了四十多年老尼姑了,還不整天笑逐顏開,拉著人手噓寒問暖,問長問短地?」

「每人都有不同佛緣,」她心底傲有側然,「怯情,怯情,也許,她對人世當真已然怯了情卻也了情。」

「當真卻了情也好,」朱星婼嘟著嘴,「偏就我那多事的娘老愛來擾人清修。」

怯情師太在碧雲庵中地位不高,卻擁有一處獨立廂房院落,琉陽原先不解,可在想到老王妃方才供奉給住持那筆令人乍舌的香油錢時總算了然于胸。

院子坐落在大殿後方極遠處,隔遠了梵音,也隔遠了人群,兼之,是密不見天的翁郁林木,甫踱入院,除了人踩在落葉上的聲音聲外,一切氛圍安靜得有些死寂。

幾步路後,依姣等人眼前出現了個灰色影點,那是個正在掃地的中年尼姑,清瘦的身子裹在灰蒙蒙大袍里,看來弱不禁風,讓人直以為她懷中揣著的那只大竹帚隨時可能會壓垮了她似地。

「怯情!」湛碧落親熱地喊,撇開三個女娃兒上前去握那女尼的手,「瞧你氣色不錯,上回我托人幫你送來的那盅人參喝了嗎?好不好喝?如果喜歡我叫人再炖……」

「不用。」

淡淡兩字,怯情不落痕跡地由湛碧落手中抽回了手,臉上真如朱星婼所言,是一潭死水,連眼神的波動都沒有。

怯情無波動,依姣卻半天透不過氣。

淡淡兩字,怯情的嗓音卻讓她如遭雷擊,這聲音若能再溫柔點,再慈愛點,是不是就是那為她吟唱「月光光」的女子?

很多很多以為已然消失的記憶再度浮扁掠影,一對孿生女出了娘胎,一個健壯一個病弱,她們的爹雖為神醫,卻似乎對女兒的存活不太在意。

「不該存在,何需強求?」

是她記混了,還是這八字當真听過?然後是一場大吵,然後是一個誓言永不見面的分離!

「怯情呀,」湛碧落絲毫不受對方冷淡影響,笑嘻嘻地賴在怯情身旁,「上回你做的那個豆皮酥糯可真是好吃呢,什麼時候再試試?」

「沒空。」

竹帚一掃,險險打上那貼著她打轉的老王妃笑臉,幸得湛碧落機伶閃過,笑容依舊地再度黏上她。

「休息一下吧,今兒個我帶了幾個小丫頭來見你,星婼又長高了點……」

朱星婼背著母親做鬼臉,才多久沒見就會長高?

可真是見鬼了,娘當她吃的是豬食嗎?每次來每次報告,像同上頭回報似地。

「這位牧姑娘,」湛碧落招招手叫過來琉陽,一臉得意,「是我未來兒媳,」她喜孜孜道︰「我為了佑壬這孩子的親事也不知道求了菩薩多少次,哪有個二十六歲王爺沒妻沒妾的?見了琉陽,我才恍然大悟,佑壬不是不娶,只是眼界太高!」

怯情將眼神掃向紅著臉的琉陽,沒作聲亦無特別情緒,听過便了。

「至于那華姑娘……」湛碧落不經意地遲疑了下,手指指向朱星婼身旁的依姣,「我想……也許,你會想見見她的,她的爹來頭不小,人稱。」她咽下唾沫,「嗯,死人對頭!」

從人眼前,鮮有情緒波動的怯情首度僵了身,她緩緩抬起頭,冷冷的一雙狹長丹鳳眼覷向依姣。

「這回她父女應佑壬之邀到咱們王府作客,那華太夫豐采依舊,依姣也是個出色的女孩兒,她現在在咱們王府里還專幫些小動物治病療傷,還有……」湛碧落絮絮叨叨在旁又了一堆話,可都沒能再勾起怯情的情緒波動。

「我想休息了!」怯情淡然掃看眾人,包括依姣,繼之轉身毫不戀地離去。

「你累了呀?」即使只是對著背影,湛碧落依舊沒卸下笑容,「那我們就不吵你清修了,要多休息,多保重……」

遠遠傳來冷冷合門聲,看來湛碧落是連把話說完的機會都沒了。

「走吧!小泵娘們,」湛碧落拍拍掌,一副志得意滿的解月兌輕快,「回家嘍!」

鑾車上,朱星婼怨著娘親,「娘呀!你干麼老愛這樣來踫人冷釘子?人家不領情的,您看不出嗎?」

「人家是修佛靜心!小丫頭不懂別多話!」湛碧落沒理女兒,臉上缺乏了笑,合上眼有些倦了,少了方才在怯情面前的熱呼勁。

車行半途,沉默著的依姣突然喊停了駕馬的盧大叔,她在眾人不解目光中跳下鑾車。

「對不住,王妃,我突然想起缺了味藥材,你們先回去吧!」

「要不要我陪你?」琉陽問出聲,依姣雖向來就不愛說話,可她今天的臉色似乎特別出奇地蒼白。

依姣搖搖頭漠然地轉身便走,不再理會身後幾人。

日正當中,她再度行回了碧雲庵前。

「我想見怯情師太。」她在擋她入內的知事尼姑面前吐了要求。

「怯情師太不見外客的,」知事尼姑用力搖頭,「她只見彰榮王妃。」

依姣固執地守在殿外,「請師父行個方便,通傳一聲,是華姑娘有事求見。」

知事尼姑勸了半天拗不過她,只得進去問,半晌回來還是搖頭。

「怯情師太說不見,誰也不見。」

「她不見我,我一定要見她的!」她雙膝一落,跪在庵外。

不只幾個知事尼姑,連靜心師太都來勸過,她卻毫無所動,盡是固執地跪著不起。

佛門清靜地,有人硬要跪在門外,你也不能拿掃把趕,就這樣,依姣從正午跪到了黃昏,碧雲庵是座寶剎,香客眾多,一個小泵娘跪在門口自然惹人側目,可無論旁人如何絮語,如何投以怪異目光,她就是鐵了心斂首跪著。

黃昏時,香客逐漸散去,庵里鳴了暮鼓,對出家人而言,黃昏已是一日之末,她們用了簡單的膳後念著晚課,淨了身準備就寢。

而依姣卻還依舊跪在庵外。

靜心師太踱來又勸了勸,才吩咐小尼姑由內合緊了大門,匡啷一聲,將安靜跪著的依姣隔到了門外。

夜里的香山,冷冷的、靜靜的,碧雲庵里原先還有些許細細聲響,幾炷香後,隨著夜色深沉,一切歸于寧靜。

很久很久之後,遠遠傳來答答馬蹄聲,聲音到了靜跪著的依姣身後停下,一個人影翻身下馬;來到了她身後。

「回府里沒見你,听娘說起今天帶你們來上香,我就猜到你會在這里……」朱佑壬在她身旁蹲下,用著帶笑的嗓音道︰「水餃妹,不是所有事情都非要挖出個分明才行的,知道少些並不是壞事。」

「我不能……」她睇著他,一臉固執,「我有權知道答案的。」

「知道又如何?」他笑笑,伸手幫她撫了被風吹亂的劉海,「你能改變什麼?如果不能,又何苦硬要挖舊傷口求個結果?」

「我不管!」她伸手攀著他手臂,眸子里盡是衷懇,「幫我。」

「幫你?」朱佑壬怪笑,「你該記得我幫人是要索報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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