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尸娃娃 第3頁

「誰?!」于震與徐守晦同時問出聲。

「當今天子親佷,彰榮王府壬王朱佑壬!」他緩緩出聲。

「壬王爺?」于震思索著,繼之點點頭,「這年輕王爺我也曾風聞過,他是近幾年里竄升得最快、皇上跟前最紅、最得勢的難得人物,可你確定……」他一臉懷疑,「他會肯插手過問此事,與張彥嶼對立?挖斷他的老根?」

「徒兒沒把握!」官雲飛回答得老實,「傳言中這王爺行事向來率性,不喜受世俗羈絆,可總體來說他政績卓越,與‘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此類尸位素餐,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空食君祿者全然不同。」

「是呀!」徐守晦也點了頭,「听說兩年前那樁禮部王尚書獨子,因爭風吃醋屠弒京城花魁及瞻遠鎬局滿門一案,當時王尚書到處派銀子,連皇上最寵愛的萬貴妃都幫襯著他,誰都不敢插手此案,偏這壬王爺硬是追根到了底,末了還將那王尚書獨子給推出午門斬首示眾。」

「听起來,」于震目中亮起了希望,「這個人會是咱們最後的一個指望了。」他深深嘆口氣,「他朱家雖對我于家不仁,可除暴安良乃我輩中人無可推卻的職責,咱們既然知道了這檔子事就不能再佯若無事而過了。」

「師父心頭有了計較?」官雲飛出聲探詢。

「目前首要任務,」他肅聲道︰「咱們得設法甩月兌那正圍守在莊子外的那些西廠鷹犬,派出個不會令人起疑的信差,將證物送至朱佑壬手里,委他查明此案。」

「信差?!」徐守晦一臉義不容辭,「如果師父放得了心,徒兒願接此事。」

「不好!還是我去吧!」官雲飛維護著師弟,這趟任務極其凶險,生死難卜,姑且不論張彥嶼身懷異術,光就那與其狼狽為奸的符公公西廠爪牙布下的天羅地網便能隨時要人命。

「我是大師兄!」官雲飛一意想攬下棘手事,「師父,您讓我去吧!‧

「不成!大師兄!」徐守晦卻也同樣不願讓師兄身涉奇險,「就因著你是大師兄,咱們忠義莊里千頭萬緒尚需你陪師父打理,這種小事就由師弟去辦就是了。」

兩師兄弟爭執不休,于震卻突然雙手平舉出了聲音。

「都別爭了,師父心頭已有定案,這一趟……」他凝睇著兩位徒弟,「就讓吳兒去吧!」

「小師弟?!」兩師兄弟異口同聲,臉上卻是一樣的反對。

「我不贊成!師父,」是官雲飛先拾回了聲音,「小師弟今年才二十,江湖閱歷不及咱們一半,再加上……」「再加上他是于氏下一代里惟一的男丁血脈,」徐守晦大咧咧地直述出兩師兄弟掛在心頭的憂慮,「他首要之務是要傳宗接代的,怎麼可以……」他猛搖頭,「怎麼可以讓他以身涉險?」

「吳兒是要傳宗接代用的?」于震朗笑,「瞧你將吳兒形容得同個種豬似的,這孩子就是身邊太多關心他的人,一個爹、一個娘、四個姐姐、四個師兄、叔公嬸婆一大堆,還有一莊子的護院管事,才會縱得他那副倨傲的性子,這次是個好機會,反正他遲早都得要離開咱們闖出天地的,那麼,又為何不讓他去試試呢?還有……」

于震目露慈光,「雲飛,你和守晦雖與我師徒相稱卻又同時是我的好女婿,論起親疏可不比吳兒淺,只是你們叫慣了師父改不了口叫岳父罷了,我同樣也不舍讓你們去涉險的,還不如,就讓吳兒去磨練唐練吧!」

「磨練是好事,」官雲飛依舊反對,「可不急在此時,更不急在這檔事!」

徐守晦用力點頭支持大師兄的說法,可于震笑而不答的眼神及堅定的交情已說明此事毋庸再議、無可轉圈的結果。

***

夜深人靜,丑時。

這樣的時辰,正常人是不會醒著的,但為了符壽的鐵血令,西廠禁軍副統領曹逸臣可沒膽敢松了戒心入眠,他領著百名西廠禁軍己圈守在忠義莊四周幾天了,每日嚴格控管人員進出,任何人若想出進莊都得搜身,而若是交代不出身份的陌生人,則只有被殺的惟一下場。

這樣的時辰,正常人是不會趕夜路的,可偏偏,一聲重過一聲的落地聲響在曹逸臣及其部屬耳際遙遙傳人,這樣的聲響著實不像急急趕路時會發出的聲音,它太突兀、太沉重,像是毫不在乎它將勾勒出多大的注意,像是在向世人宣告它的即將到來。

夜里泛起濃濃夜霧,忠義莊周圍是密密的相思林,聲音傳了一陣,眾人眼前卻還沒見著來人,那一聲重過一聲的擊地聲不只打在死寂的夜里,更打進了曹逸臣及其部屬心底,他們紛紛站直了身子拔出佩劍,不論來者是誰,至少,他們已然有備無患。

接著一聲響亮鑼音敲在夜里,也敲進了曹逸臣繃得死緊的神經線里。

鑼響後是聲嬌甜的女子噪音,這樣嬌甜的噪音原該讓人覺得通體舒暢的,可偏偏,女子吐出的話語卻與嬌甜無關,只讓人毛骨悚然!

「死人上路!活人回避!」

又是一聲鑼響——

「家犬需系緊,福薄遠遠離!」

鏘鏘再嗚,清亮鑼聲在夜里竟如喪鐘嘶嗚心驚。

怔忡眾人眼前,緩緩破霧而出現一列「夜行人」!

眾人均瞪大了眼,如此光怪陸離的事情他們雖曾听聞,卻只當成鄉野奇譚,從沒當真過,萬沒想到,真真實實出現在眼前。

說是夜行「人」其實是不對的,來人中只有兩個同他們一樣是會呼吸的活人,一個是行于隊伍最前端敲著鑼鈸的嬌女敕小泵娘,另一個則是跟在她身後圓滾肥敦留了八字須一身道袍,手上持著法杖法器搖鈴的中年胖子。

至于兩人身後跟隨的「東西」,雖然它們也是「人」的形體,可光瞧那些東西青芒無神半闔的眼臉、不會呼吸的口鼻及僵硬的身軀,縱跳向前時膝蓋骨關節不會伸屈的反應,還有那些東西額心緊黏著的黃紙符,曹逸臣等人對于這些東西來歷心頭已略有了底。

方才一聲重似一聲的落地聲,想來就是這些東西前進時所帶來的震動吧!這些東西的正確說法叫僵尸,僵硬的死尸!

是的,跟在胖道士身後的是四具僵尸,那些僵尸都戴著高筒氈帽,額上壓著畫了符的黃紙垂在臉上,彼此間隔六、七尺用草繩聯結起來,他們直挺挺地立著,一跳一跳地隨著胖遭士前進。

跋尸?

是的,這就叫做趕尸,死在異鄉無處可歸的孤魂野鬼是不能投胎的,他們的遺體亦需落葉歸根回到老家安葬方能放心投胎。

縱使曹逸臣曾歷經過不少大風大浪,也忍不住要為乍見眼前匪夷所思的場景感到驚惶。

但相較起他還算是心定的了,在他周圍不斷傳出窸窣聲響,有些膽子小的,雖說是大男人也都開始拉領于、攀袖緣,遮著眼楮旋著身子,看趕尸雖是頭一遭,但大多數人都听過老人家警言,趕尸這玩意兒邪氣得緊,八字輕的千萬得回避,否則輕者惹病,重者觸了霉頭是會喪命的。

怕歸怕,曹逸臣畢竟未忘職責,他將身子擋在忠義莊大門前,如果這隊「人」只是途經,他大可不聞不問,可若他們是要進忠義莊,那麼,不管是死是活,他都要盤查的。

他原指望這列趕尸隊能繼續前行,可偏偏嬌女敕小泵娘轉過身一個鑼響,領著一群「東西」笑盈盈地朝曹逸臣而來,小泵娘笑得很甜很可愛,她的笑容雖在夜里卻依舊燦然若日,小泵娘還有兩顆小虎牙和一對小梨渦,這樣清甜可愛的她,笑容應該也是動人的,卻不知何以,看著她的笑容,曹逸臣沒來由覺得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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