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天真,」樊罡冷笑道︰「那凌霄王可不笨,他挾持了我皇弟,我只能偶爾見到他,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我是他的親哥哥,只當我是個偶爾會出現,好心幫助他們的陌生人。
「而凌霄王還在我身上種下蠱毒,每三個月定時向他回報方能得到解藥,我不怕死,卻不願見皇弟步上我的後塵。他該是個皇子,不該成為一個殺手。」
「你也不該是……」金月婭面色淒然,「你該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終其一生當人家的殺人工具。」
「夠了,說這麼多只是不想讓你當個枉死鬼罷了,你畢竟對我有知遇之恩。」他微微一笑,「是動手的時候了。」
「我不相信你會殺我。」一切明了後,金月婭反倒無懼了。
「你不相信我辦事的能力?」樊罡霍地自腰際取出一柄鋒利短刃。
「一個好哥哥是不會胡亂殺人的!」她堅持。
「不會胡亂殺人?你還當我是昔日的銅曜太子嗎?我是個殺手,還是頭號的!」他狂笑出聲,目光中帶著些許癲狂,失去了平日的冷靜,「去翻翻有關凌霄王的紀錄,我是他的首席殺手,你知道我曾手刃過多少手無寸鐵的目標嗎?」
他哼了聲,「不過,你可以放心,我殺人干淨利落,不會讓你多受一點痛苦,你會死得很痛快的!」
「你不會這麼做的……」她依舊搖頭,「我相信你。」
「你是可以相信我……」他寒著聲,「相信我會殺了你!」
利刃在日頭下閃著寒芒,他一刀刺下——
正中金月婭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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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皇甫峻找到妹妹時,背對著他的她正手忙腳亂、困難地將飽含水分被褥掛上竹竿。
她做得很吃力,因為吃了水的被褥相當沉重,她又是從未做過活的人,皇甫峻未出聲走近她身後,伸出手幫她將被褥攀上竹竿。
「謝謝。」重擔乍然轉移,皇甫憂出自真心的感謝。她站到被褥另一頭動手拉平,「你真好,助我一臂之力,可拜托你千萬不能把這事情告訴別人。」瞧對方孔武有力,這好心腸的過路人該是別官中的僕役吧!
「不能告訴誰?」
「豬頭!當然是不能告訴我大哥,不能告訴你們太子呀!」
「是嗎?」皇甫峻忍住笑,「可豬頭妹!這會兒你已經自個兒告訴我了。」
皇甫憂探過了頭,心底咒罵連連,該死!那好心的家伙竟是她現在最怕看到的人!
「皇……嗯,皇兄,這……這麼早?」她勉強擠出聲音。
「不早了,丫頭,」他審判的看著妹妹,想探出是什麼原因,使得從不知曉驚惶為何物的她竟有如此表情,「膳房說你還沒用早膳,是什麼原因促使你一大清早,餓著肚子在這里洗被子?」
「沒……嗯,沒什麼……」她支支吾吾,「我……想讓日黎哥哥知道我將是個多麼賢淑的皇妃。」「如果你真這麼想,那就想岔了,皇妃是不用洗被子的,還有……」他神情凝肅,「這也是我要告訴你的事情,你和日黎的婚約必須取消。」
「為什麼?」她心驚膽跳,「是因為……昨晚?」但也傳得太快了吧。
「是的,是因為昨晚。」皇甫峻點點頭,面有訝異,「你也知道?」知道月婭是女子?
「我……」她漲紅了臉,「我是當事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嘿,你老妹被人欺了耶!你這身為兄長的也未免太冷靜了吧!
「所以你應該清楚日黎不能和你成親的原因了,」他舒口氣,既然憂憂知道月婭是個女孩兒,事情就好辦多了,「相信你對解除婚約的決定沒有異議吧?」
「事到如今,我還能說什麼。」死哥哥、爛哥哥,成日只會幫別人著想的壞哥哥,她解除婚約他干嘛一副松了口氣,他難道不想幫妹妹報仇?
可當她一想到如果兩個男人對戰,她又忍不住害怕,她不希望他們兩個有事,兩個都不可以!
「你長大了,」皇甫峻拍拍妹妹肩頭,一臉欣慰,「懂事多了。」
拜托,皇甫憂暗自嘶吼,誰能在經過昨晚的事情還不「長大」?
「早知道你會如此懂事,我方才該跟著日黎和仇恩出去巡視才是……」
「你說什麼?」皇甫憂捉緊他的手腕,面色死灰,「你說日黎哥和仇恩出去?單獨出去?」
「你干嗎這麼緊張,仇恩是日黎的侍衛,他們不是常會單獨出去嗎?」皇甫峻一臉不解。
「可這會兒不同,」皇甫憂急得快要哭了,仇恩若真殺了日黎哥他也逃不了的,「仇恩要殺日黎哥!他是被派在日黎哥身邊的殺手……」
皇甫峻甩月兌妹妹的手,掉頭奔向馬廄的方向。
「大哥、大哥!」後頭緊追著的是皇甫憂哭叫的嗓音,「別殺他!求求你!無論如何,不要殺仇恩!」話語飄散在風中,沒人知道皇甫峻究竟听到了沒,他自馬廄中拉出一匹快馬,呼嘯一聲狂奔上路。
咬咬唇,皇甫憂亦跨上一匹馬,緊隨他遠逝的方向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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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峻從未如此凌虐過坐騎,他的馬鞭不斷抽打在馬臀上,卻也像抽在自己心口上,終于越過山頭,他見到了那足以撕裂他心魂的一幕。
樊罡的短刃正朝金月婭心口猛然刺入。
「月婭!」他狂吼,卻阻止不了短刀的送入,突然那刀刃略略一軟微收了勢,不過那絕非因著皇甫峻的吼聲。
連忙趕至的皇甫峻用力推開面無表情的樊罡,將胸口插著短刀,正冒著鮮血的金月婭緊緊摟在懷中,短刃最後雖收了勢,卻還是刺進了她的胸膛,金月婭美麗的雙瞳先含笑睇了眼神情緊張的皇甫峻叫他安心,繼之轉向樊罡。
「我沒說錯……」她乏力地笑著,「你畢竟……還是下不了手。」語畢,她闔上眼昏厥在皇甫峻懷中。
「他說錯了,」樊罡冷冷反駁,「我還是殺了他。」
「她沒錯……」皇甫峻恢復冷靜,拉開金月婭的襟口,單手扯斷她才在胸前的布錦,在她胸口處點住兩處穴道止血,拔出短刃拋下山谷並在她口中塞入一類藥丸,「她不會死,你最後還是軟了手,再加上她胸前纏了幾層胸縛,雖然仍有傷卻不會死,而我也不會讓她死。」
「胸縛?」樊罡低沉出聲,面露不解。
「她不是金日黎,她叫金月婭,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金氏王朝的二公主!」皇甫峻苦笑,「枉我二人自負是聰明絕頂的大男人,卻被身邊的小女人蒙騙了幾年。」
樊罡沒作聲,無法置信地重新打量眼前原本以為再熟悉不過的太子,卻萬萬沒想到她……是個女人?!
「身為男人,她的性子過于柔弱,」樊罡噪音中帶些疲意,方才刺中金月婭胸口的刀,其實也同樣插入他心底,她眼中純然的信任、無悔的澄澈,震醒了他已然昏睡多年的良心,他想起曾如何努力訓練教誨這「太子」的過程,「但若身為女子,在這樣的處境下,能捱過這麼多年,我不得不贊她韌性極強。」
望著皇甫峻,樊罡眯起眼,「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昨晚,」皇甫峻有些汗顏,「不是我發現的,是她自己告訴我的。」
「原來……」樊罡話中難掩興味,「這就是你們之間的‘詭異共識’。」
皇甫峻抱起金月婭,她的傷雖不礙事,但仍需要靜養,他冷冷的睇向樊罡,「我明白月婭,她不想為難你,她相信你比相信我還深,你走吧!我不希望在她清醒時還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