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駕車西行,直往四川成都而去。
車行過山,繞過幾處荒僻的野樹林後,緩緩轉入飄著幽渺雲霧的山谷中,此處遍生奇花異草,一條小河婉蜒其中,水聲淙淙,各色蜂蝶飛舞,猶如盛春之時。
馬車駛進谷中,在一間木屋前停下。「我們到了。」
羅剎掀開車簾,仔細地打量著山谷四周,在望見遁生的奇花異草後,面露驚訝塵之色。
「這兒怎麼會有這麼多珍稀的藥草?是你特意栽培的嗎?」
他善於使毒,對藥草自然也十分了解,因此能輕易分辨出這山谷中生長的全是些可遇而不可求的稀世藥草,這些藥草本該分長於各地,不可能群生一處,想來必定是齊異特地栽培,才會生得如此茂盛。
齊異微笑道︰「對,這山谷氣候、環境都極為特殊,南方溫暖如春,花草系盛,北方卻冷寒如冬,還有長年結冰的冰窟,任何藥草都能在此山谷中生長,所以我將此處當作固定的住所,也方便調制一些藥與毒。」
羅剎信步漫走,瀏覽著谷中風景,發現這谷中昆蟲、動物甚多,且都花紋斑斕,體色鮮艷,應是具有強烈藥效或毒性。「這些昆蟲與動物,想來也是你特意養殖的了?」
齊異笑應︰「沒錯,為了搜集這些花草與昆蟲、動物,我游遍四方,而種植、養殖它們,又耗去了我不少時間與精神。」
羅剎停下腳步,深思地問︰「你這兒……平時可有他人出入?」
「沒有,只有我一人住,我在谷外布了瘴氣,尋常人等是進不來的。這兒有幾間空房,你就挑一間合意的住下吧。」
齊異緩步往木屋而去。「走,我們進屋去吧。」
「嗯。」
一進屋內,只見里頭的桌椅全為木制,擺設雖然簡樸,倒也顯得清新雅致,身處其中覺得十分舒坦。
「趕了大半天的路,你也餓了吧。你安心等著,我現在就做飯去。」齊異微微一笑,轉身進入內室。
這些日子以來,齊異始終扮作女子,言行舉止也如同姑娘般嬌柔,羅剎望著他窈窕的背影,行走之際,竟頗有幾分婀娜風姿,煞是動人……驚覺自己在想什麼一他連忙移開目光,不敢再多看—眼。
他現在該想的是要如何逃出齊異的掌控才對。
上次能擺月兌齊異,靠的不過是運氣,這次齊異想必已對他體內的毒有了防備,相同的伎倆怕是無法再使第二次了。
羅剎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齊異啊齊異,你想必是我今世的克星,要不我怎會處處受制於你,無法反抗呢?」
此時,內室傳來撲鼻的飯菜香氣,打斷了他復雜的思緒。只是,就他方才所見,山谷中並無菜蔬稻米,也不知道齊異這頓飯是用些什麼稀奇古怪的藥草做成的。
片刻後,齊異端著飯菜自內室走出,笑吟吟地道︰「來,我們吃飯吧。」
羅剎望也不望他一眼,淡淡地道︰「眼下我們已經安全,也不用再顧慮追捕的人,你還是快些換回男裝吧。」
齊異正忙著盛飯擺筷,漫不經心地答道︰「不急,我們先吃完飯再說。」
「不,你若是不先換下衣服,我……我吃不下這餐飯……」羅剎依舊不願望向他那嬌美的女裝扮相,心里又慌又亂。
齊異停下手,不解地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沉著臉,故作冷然,「我看你那身怪異的打扮就覺得不舒服,你快些換下來。」
再這麼對著女裝打扮的齊異,他……他會變得愈來愈奇怪,愈來愈無法控制自己日益混亂的、心……
齊異神色薄怒,「你這人真難伺候,也不想想我這麼打扮是為了誰,若非為了避開段家的追捕,我又何必穿成這樣?!」
「我……」羅剎見他真動了氣,略感錯愕。
這些日子以來,齊異對他一直是溫柔體貼、輕聲細語,從不曾表現出這般不悅的神色與口氣,他心中一慌,卻是有口難言。
餅去,他極少與人相處,也不曾將旁人的感受放在心上,因此要他解釋自己並無惡意,實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況且他與齊異的關系似敵非敵、似友非友,以這樣特殊又復雜的關系,他想解釋也無從解釋起,只能沉默以對。
齊異見他不發一語,心中怒氣更甚,重重放下手中的碗筷。「你自己慢慢吃吧,我換下女裝後,自然會識相地走遠些,省得你看了我嫌礙眼!」
說完,便甩袖而去。
羅剎怔望著他的身影,盡避心中再怎麼想喚住他,卻終究開不了口。
他能說些什麼?連自己都不明白的感受,又怎麼能清楚地說出口?明明齊異已如他所願地去換衣服,可他心中卻無半絲釋然、欣喜,反而充盈著前所未有的惆悵與落寞。
在滿心的失落中,他愕然發覺,與其面對齊異那不悅的怒容,倒寧願自己為女裝扮相的他而心煩意亂,至少,那時的齊異,是用一臉真心無偽的笑容對著他……
「我究竟是怎麼了?」
羅剎嘆了口氣,按著脹痛的額角,薄唇勾出一抹少見的苦笑。
月色朦朧,為谷間染上一層銀白光暈,靜謐、祥和。
只是,谷中的氣氛雖好,木屋內的齊異與羅剎卻陷入尷尬的冷戰。
自從上次羅剎要求齊異換下女裝後,齊異便對他異常冷淡,雖然仍會為他打理一切日常生活的瑣碎雜事,神色語氣卻變得極為冷漠,再無往昔的溫柔。
羅剎表面上雖不動聲色,心底卻暗暗感到難受,因為他很清楚是那口自己將話說得太重,才惹得齊異如此生氣,可要他低聲下氣地道歉,又實在說不出口。
隨著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齊異的臉色愈形僵凝,羅剎心中的焦慮也口益增加,可又不知道該如何打破僵局,只能暗自著急。
這晚,齊異端來睡前梳洗用的清水,此時羅剎已摘下了面紗,露出絕色無雙、足以使人神魂顛倒的美麗容貌,可齊異只是面無表情地放下水盆,望也不望一眼,轉身便走,擺明了不願與他多相處一刻。
而經過上次的慘痛教訓,齊異對羅剎呼出的毒氣已能抵抗,自然不會再昏過去。
羅剎微微眉,再也忍不住多日來的煩躁,開口挽留道︰「等等,你先別走,我有事要同你說。」
「什麼事?」齊異終於望向他,神色卻依然冷淡。
羅剎直視著他,目光有些猶疑,「我、我想和你談談有關研究我體內毒性之事。」
「若是你要我放你走,那是不可能的。」齊異以為他是想離開,立刻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絕。
開玩笑,為了找他,可費了自己不少工夫,如今毒都還沒研究出個成果,怎麼能輕易放走他。
羅剎搖頭,「不是,這幾天我考慮了很久,覺得再這麼拖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我想我只能妥協……」
其實,並不只是因為這樣,而是他知道唯有如此做,才能不必道歉,也可以使齊異的心情轉好。
「你的意思是?」齊異漠然的神色一變,換上又驚又喜的神情,卻又有些不敢置信。
他輕描淡寫地道︰「我的意思很簡單,就是我答應讓你研究我體內的毒了。」
「你真的願意?」齊異眼見宿願得償,喜出望外,一雙眼閃閃發光,早將多日來的不悅拋諸腦後。
「我不答應行嗎?」羅剎望著他那久違的笑臉,既喜又惱,明明想見他對自己笑,可一想到他笑只是因為能研究自己體內的毒,又不禁感到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