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無愧 第15頁

「……」某人此時繼續驚嚇。

「你一個人把這些人統統打敗了,心里卻只想著他們功夫不夠好,你說你不老實單純嗎?你怎麼就沒有想過,其實根本是因為你功夫太好。」

雲仰驚嚇到完全找不到聲音。

他和人實戰的經驗不多,加上天性謙虛,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功夫有多高強。當然他日日勤于練功,未敢松懈,清虛派的上乘功夫亦是不少,然而他大多是秉持著做功課的心情,練練功強身健體。

難道,原來,貌似,看來,他的武功非常厲害?

他忽然想到,之前與譚肆過招之時,他只覺得譚肆招招不用到老,還以為對方有心相讓。卻不知人力本就有其極限,譚肆不再往前那一寸,是因為能力之所不能及,不是因為想讓他。

在雲仰腦中,雙衛、四使、八差,古怪幫高手等人,都是功夫一等一的武林高手,每每師父談起武林軼事,他和師妹們最喜歡听的就是這些高手的事跡。听多了甚至頗為佩服,心想︰不知何時自己才能練到這樣的功力。

卻原來,原來,他就是個一流高手?

雲仰大受打擊。

「哈哈哈哈哈一一你看看你那什麼臉!正常人發現自己武功很厲害不是應該很高興嗎?為什麼你一張臉變成土色?」她攛月復大笑。

可是,江湖……明明應該有一堆很厲害的人,不是嗎?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強中自有強中手?

市井之徒亦有可能是不世出高手?

難道他已經把很厲害的人都遇到過了?他脆弱的心靈開始幻滅。

柳沁大笑!自相識以來,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坦率無偽的大笑。他被她笑得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

不行,到底他們清虛派的武功有多厲害的這件事,他得找個時間好好想想,暫不急在一時。

「柳姑娘,你若不是江湖中人,為什麼對江湖事如此明了?」他只是城府不深,不表示頭腦愚笨,馬上抓中要點。

柳沁笑聲一頓,半晌,嘆了口氣。

「我爹只是個平凡昔通的商賈,在一次出外走貨時遇險,被一個你所謂的‘武林中人’救了。我爹爹感激之余,和他結義為兄弟,我和我哥哥都管這人叫叔叔。

「叔叔在我們家勾留了一些時日,紿我和哥哥講了許多武林中的事。我和哥哥听出興趣來,無論如何也要他帶我們出去玩玩。此後幾年,這位叔叔若是有機會來到我家左近,都會過來住上數日,偶爾帶著我或哥哥一起出門走走。

「所以,我的江湖經驗並沒有比你豐富多少,我有的只不過是機靈一些的個性,遇到你這樣的老實頭,當然一下子就把你吃定了。」

「……」不要把吃定人家說得理所當然好嗎?

「下個月是我叔叔的生日。因為今年不是大壽,我爹說,讓我哥哥帶齊了賀禮去紿我叔叔祝壽。我吵著要一起去,我爹說︰‘你一個女孩兒家四處亂跑,成何體統?讓哥哥去就好。’我心里挺不甘願的,回我爹爹︰‘哥哥也是你孩兒,我也是你孩兒,為什麼哥哥能去我不能去?’

「我爹听了,很不高興說︰‘你成天往外跑都跑野了!女孩兒家乖乖在家等著嫁人就好。’我听了氣不過,回他一句︰‘我就偏不嫁人!’

「誰知我爹听我說了這句話,擔心我真不嫁人了,竟然瞞著我去跟一戶人家說親。那戶人家的家主本身沒有成過親,只收了幾個徒兒傳一些手藝。他一听我爹要和他結親,高興得不得了,滿口就答應了。」

「你識得你未來的夫婧嗎?」雲仰不禁皺起眉頭。

「什麼未來夫婧?八字都沒一撇!我以前見都沒見過這人一眼,連他長得是圓是扁、是鼠牛虎兔都不曉得,我怎麼可能胡里胡涂就嫁紿一個阿甲阿乙?我氣不過,隔天就離家出走了。」

雲仰又頭痛起來。

這對父女也真是寶氣。做爹爹的一听說女兒不嫁人,立馬瞞著她,幫她找了個婆家,做女兒的一個不痛快,立馬離家出走,兩人听起來都同樣任性。

起碼現在他知道她的性子是怎麼來的了。

「血羽翎又是怎麼回事呢?」他問。

「我就知道你只關心這個!」柳沁回過頭瞪他。

「我當然關心,你也不想想我們兩人為什麼會弄到現在一身狼狽?」雲仰沒好氣。

說得也是。

「哪個人離家出走不帶點銀子的?」她辯道。「去年我叔叔帶了一把小刀紿我爹,我看了挺喜歡,跟我爹爹討著要。我叔叔只是笑著跟我們說,這匕首很有些門道,要我爹爹好好收著,不可以露白。

「我出來之前先到銀庫里搜括了一點金銀,再想想路上總是需要小刀匕首什麼的防身,就挑了它,我怎麼知道它這般搶手?」

雲仰一愣。「莫非姑娘的叔叔是和仙族人?」

「你在說什麼啊,我可不知道什麼和仙族!叔叔就是叔叔,我瞧他平時只是跑來跑去瞎忙,也沒有真的多厲害,我哪里曉得他是如何弄來的血羽翎?那些江湖傳言,我瞧能信的不到兩成。不過就一柄匕首而已,有什麼希奇呢?我們家庫房中比它值錢的寶貝可多了。」

和仙族人素來不與外人往來,她叔叔若非和仙族人,難道是識得和仙族的朋友嗎?又或者盜走血羽翎之人,是她叔叔的朋友?

但血羽翎被盜的傳聞已有數年,或許中間轉了好幾手也說不定。

「你又怎麼會弄得一干江湖人追在後頭跑?」他最頭痛的是這個。

「防身武器不就是要掛出來紿人看的?你的劍不也掛在你腰上?」她理所當然道。

「你就這樣掛著血羽翎在街上走?」他叫了出來。

「當然啊,誰知道走沒多遠,就有人纏上來問東問西,最後的事,你就都知道啦!」她攤攤手。

「姑娘……」雲仰一拍額頭,真想昏倒。

她一個不會武功的姑娘家竟然帶著它亂跑,若非個性機靈,只怕早死得尸骨無存。

「‘沁兒’。」

「泌兒,你說我老實,那我倒要問問你,你可知江湖中最容易送命的是什麼事?」

「遇到壞人?」

「不!是不會武功的人假裝會武功!倘若你真的不會武,人家動手時還不會真的下殺著;你掛個武器在身上,對方心里有警惕,一出手你就沒命了。

「哼!這麼愛訓人話!要听訓,我留在家里听我老頭子的訓就夠了。」她悶悶地道。

他只能搖頭嘆息。

「你心里在想,我真是不受教,是也不是?」她惱得推他一下。

「你的手能動了?」雲仰連忙道。

被他一說她才發現,她真的能推他了。她反復查看自己雙手,彷佛第一次見到它會動一般。

「我的腳還是很酸麻,站不起來,可是上半身稍微有些力氣了。」

雲仰朗朗一笑。「或許這蝕骨銷魂散沒有那麼難以對付。」

柳沁對他騰然一笑。

她的眉目如畫,一笑起來如春花初綻,嬌媚無比,嘴角的一顆小痣如花朵上的露珠般鮮女敕欲謫。

雲仰的心一動,目光無論如何也無法從她臉上轉開。

「雲仰……」

半晌,她輕嘆一聲,軟軟地偎回他的肩頭。

兩人一起看著漫天雨絲,空山新雨後,樹杪百重泉。綿綿密密的雨絲將兩人的心也網了起來。

白色的雨幕之外突然有人影晃動,柳沁立時感覺臉頰下偎貼的肩膀變硬,雲仰將她放在大石上,自己站了起來。

一個穿著簑衣的大嬸從雨幕後鑽出來,驚奇地望著他們。

「咦?你們是誰?」

「這位大嬸,我們在山上趕路,不想竟遇到大雨,被困在此間。請問這附近可有人家?」雲仰松了口氣,連忙拱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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