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無愧 第22頁

柳沁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雲仰的臉色再度精彩萬分。

笑到一半,她的身子突然晃了一晃。雲仰顧不得師父在前,立刻接住她。

「毒又發作了嗎?」他低聲問道。

她覺得全身筋骨彷佛被丟入陳年老醋中浸泡過一年,酸視難當,突然間連想抬起一根小指頭都很困難。

「還好,就是有點酸。」她偎在他的胸□,強笑道。

雲仰立時抱起她放回床上。

「來,我瞧瞧。」雲清虛坐在床沿,伸指探向她的腕脈。

半晌,他收回手,習慣性地捻著胡須道︰「她氣血不連,脈絡相沖,體內的毒性奇特得緊,是中了什麼毒?」

「孟珀對她下了蝕骨銷魂散。」雲仰陰沉地道。

雲清虛吃了一驚。「蝕骨銷魂散歹毒得很,對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下此重手,未免太過。她此刻人在何處?」

「他們的少主陰無陽將她殺了,她四肢被斷,頭砍下來立在長矛之上,死狀極慘。」即使不喜孟珀,想到她的慘狀,他心中猶然生寒。

「他們為什麼要追著你跑,小泵娘?」雲清虛問她。

柳沁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力氣全無,雲仰于是主動將血羽翎的事告訴師父。

「嗯,這個武林至寶在你一個不會武功的小泵娘手中,確實危險。小泵娘,你要不要交紿老道士幫你看管?」雲清虛笑道,眼神卻極嚴肅。

雲仰看向她。

為了避嫌,同行這麼多時,他從不問她究竟將血羽翎藏在哪里,其實他自己也很好奇。

柳泌對雲清虛的話露出掙扎之色。

「柳姑娘……」雲仰開口。

「要你叫我一聲‘泌兒’真這麼難嗎?」她嘆了口氣。

雲仰瞧了師父一眼,尷尬地清了清喉嚨。「泌兒,你若是擔心清虛派對血羽翎有不軌之心,大可不必,我派意不在此。如今師父願意承攬下保管之責,實是出于善意。」

她又嘆了口氣。「並非我信不過兩位,只是……我有難言之處,還希望你們不要見怪。總之,血羽翎此刻不在我身旁,我一時三刻間也取不到它。」

「藏著總比隨身帶著安全。」雲清虛點點頭。「你的這身毒,老道士是沒法子幫你解的,但我清虛派有一味‘清靈補虛丹’,對通行血脈甚有益處,在你毒發之時服下——

顆,多少可緩解你的痛楚。」

「師父,徒兒怎麼不知道我們有這味丹藥?」雲仰奇問。

「你出來行走之後有沒有覺得外面的互漿比較甜,比較好喝?」

「有。」

「雞蛋吃起來沒那麼苦?」

「對。」他點點頭。

「炒青菜不是黃色的?」

「是。」

「你以為我每天辛辛苦苦在你們互漿、炒蛋、青菜里加的料是什麼?」雲清虛翻了個白眼。

他以為是山上廚娘功夫不好,原來他們是從小被加料到大的?

雲仰突然有點了解為什麼他的內力真的很厲害了,看來是那堆丹藥強灌了十多年的結果……

「雲師父,原來你真的挺疼徒兒的。」柳泌輕笑了起來。

「你這丫頭滿□‘老道士、老道士’的叫,一听我對他好,就改口叫‘雲師父’了?」他笑嘻嘻地道。

「說什麼呢!」柳沁嬌顏一紅,啐他一口。

雲清虛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來,交紿她。

「這一罐你收著。」想了想,他又掏出另一罐紿雲仰。「這罐是‘大還丹’,平時練功時服上一顆,對內力修習極有益處,受傷時服了可以暫保心脈一一你省著點用,很貴。」

「是。」雲仰接了過來,知道師父終究放心不下,心中微覺溫暖。

雲清虛模模愛徒頭頂。人家他真的是個不錯的好師父,對吧?

「既然孟珀已死,無法幫沁兒解毒,接下來你們有什麼打算?」雲清虛問道。

「她在青省有個相識之人,或許可解蝕骨銷魂散的毒性,徒兒得陪她去求醫。」

雲仰一頓。「師父,兩位師妹的事……」

「我明白,阿詠的事你無須擔憂,我自會去尋她。」雲清虛臉一沉。「那個古怪幫少主下手如此狠辣,倒是不能讓阿詠在他手中太久。」

「師父,你要是找到阿詠,千萬要傳個訊紿我。」雲仰松了口氣。

「知道了。」雲清虛又拍拍他。「泌兒,你那個朋友所在何處?離此遠嗎?」

柳沁看看雲仰,再看看他師父,臉色有些遲疑地開口︰「他……他住在玉雪峰上。」

第8章(1)

九月,在赤省依然是南境秋水多溫軟,在黃省依然是楓紅滿山秋意涼,到了青省卻已是瑟瑟秋風利如刀。

北境夏日酷熱,冬日苦寒,大多為寬廣貧瘠的曠野。往南邊一些還能見到一點樹林,越往北去林木越稀,到最後只剩下薄薄的青草琨雜著粗糙的砂礫岩石。風起時,礫石滿天飛舞,刮人如刀,景象蕭條萬分。

在國境的最北方,人煙已然極度稀少,城鎮與城鎮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長。起初相隔幾十里還能見到下個小鎮,最後隔了上百里才會出現一個部落小居,中間全是廣大無盡的不毛之地。

北長關位于東北角,是北境最偏遠的一道關口,一出了關就是少有人能攀登的崇山崚嶺,第一高峰玉雪便在此處。

整片玉雪山脈橫跨了平朝、禮那兩國,進了禮那國境之後,當地人稱它為「莫禮洛山」。

在北境走貨的商隊極為復雜,各個國家、種族皆有。每年的四月到九月是氣候最宜人的時節,各國商旅往來于此地通商。然而,一進入十月,北境就算進入冬天了,所有商隊漸漸絕了跡,直到來年開春之前,整片曠野便如死域一般,寸步難行。

梆魯庫司是北長關內最後一個聚落。

北境里類似這樣的「聚落」有不少,之所以不稱之為「村」或「鎮」,是因為這種聚落其實並不適合長居。它們大多是礫地中的綠洲或細小水源所形成,足夠做為旅人一時歇腳之所,但一般人若要定居在此,必然熬不過酷烈嚴冬。

「葛魯庫司」一詞是禮那的語言,原意為「救命之地」。若是在北境里迷失方向,能不能找到這片「救命之地」,便是生與死的關鍵。

從葛魯庫司遙遙望去,遠方的玉雪山頭早已泛白,白澄澄的雪線彷佛一日日往下蔓延。

盡避聚落不宜長居,葛魯庫司卻很罕得的住了一對年輕夫婦。

丈夫的名字叫古納,是一個禮那人,今年三十出頭。禮那國人長相極為特異,金發白膚藍眼之人比比皆是,古納的相貌便是如此。他的妻子宋香蒔則是平朝人。

就因為北境的營生艱難,夫妻倆想了想,趁年輕能吃苦時多賺點銀兩,于是便來到這片小綠洲上。每一年四月到九月他們都居住在此處,十月時搬回宋香蒔娘家所在的青棵鎮,來年開春再回來。

他們在葛魯庫司立了兩只大帳篷,其中一只當做通鋪,另一只是供膳的膳帳。

在大通鋪後頭另外有三個小牛皮帳子算獨立單間,可睡兩人,價錢比通鋪貴一些。

在礫潢中,往來的商隊見到這種有吃有住的地方,自然最是歡迎,因此夫妻倆的生意還不算差。

距離此地最近的青棵鎮約有一天的路程,每隔一陣子宋香蒔娘家的人就會為他們送來補紿,這座位于葛魯庫司的小行棧倒也有模有樣的經營了兩、三年。

這一日古納瞧了瞧他們儲存糧食的小帳,找到了妻舅四天前送來的一只乳豬。

「今天已是九月十八,再過不了多時我們也要撒回青棵鎮,不如今晚就把乳豬烤了吧!免得浪費。」古納將乳豬抱了出來,操著略有口音的平朝語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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