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那這婚事便這麼定了,你可要好好對待人家呀。」婆婆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攏嘴。
蘭兒更是羞怯地垂低了頭。能嫁給如此英偉的男子,真是她三生修來的福報呢!
流豐不置可否,眼神一轉,似有若無地瞟了瞟虎兒偷看的方向,隨即繼續品他的香茶。
「那蘭兒今日便留下吧,山高林密的,下山也不方便。」婆婆笑著拍了拍她的手。
「是,娘。」蘭兒立刻乖巧應允。
「就睡我隔壁的那間,好嗎?」流豐柔聲輕問。倒不是因為他真喜歡上了她,而是作為未婚夫,這是他應做的。這姑娘,只不過他漫長生命的又一名匆匆過客而已,他只是已習慣溫和。
「好。」她忙羞窘地紅了一張俏臉,頭垂得更低了。見狀,他仍是掛著那副一塵不變的笑臉,溫柔地幫她杯中半涼的茶續滿。
門外的虎兒,不知何時已然消失。只在流豐的眼底淌過一抹澄澈。
它想咬斷那女人的脖子!虎兒目露凶光,蓄勢待發地走在下山的路上。
他那樣看她!仿佛她是他的一部分!他那樣的舉動令它體內潛伏已久的野性全然崩裂!再看下去,它一定會縱身撕碎那個女人的身體!他不能對別人那麼好!他是它的!它虎兒的所有物!
再也不想看到那樣的情境!
風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月光被擋在烏雲身後,林中一片幽暗,虎兒所及之處,飛禽走獸均驚惶四散。低啞悲淒的虎嘯剎時籠罩了整個山野。
「咦?那不是阿婆家的虎兒嗎?怎麼下山來?」一名撐著火把走夜路的莊稼漢與同行的人說道。
「別管它了!夜半虎下山可不是好兆頭,咱們還是快走吧!」
「去!咱這麼多人,還怕它只家虎不成?」漢子仗著一行幾十人,大著膽子地向虎兒走去,「虎兒?虎兒?」
「哎!別叫了,老婆還等著呢!大冷天的!」又一人不贊同地勸道。
「現下還下著雨不是?凍著它了不好吧?」漢子猶豫地道。
「……听說,山下王老爺家收虎皮,五十兩銀子一張,青年虎還更值錢。」不知是誰,添了這麼一句。
人們頓時靜了下來。
「這可比我們起早模黑種樹賺的多!」一個少年突然打破了沉默。
「……不行,虎兒是神人的家畜!」漢子還想說什麼,卻被人一把打斷。
「現在四下無人,打了它誰也不曉得!」
「對!對!反正沒人知道!」五十兩銀子對這些莊稼人而言可是天價啊!
「不行!」漢子心一急,忙沖著它高喊道,「虎兒!快跑!虎兒……」他突地感到頸間一疼,原是有人企圖打昏他,一時氣郁攻心,道,「殺……神獸……會遭天譴的……」又是一個手刀劈下,他不支地昏了過去。
漢子的高喊令虎兒緩緩地轉過身來,一雙冒火的眸子緊盯著一千氣勢洶洶的人們。
這些人,要殺它。
人類,全是一些丑陋的東西。他們貪財,貪色,利用卑鄙的手段對付敵方。他們要它的皮嗎?就像他們捕殺其他的虎族一樣?它的母親也是死在這一雙雙貪婪而凶殘的眼楮下的吧?
它不想活下去了。因為它再也不想看見那女人的臉,怕自己會耐不住地撕碎她,但那樣做只會令他厭惡。它怕被他厭惡,所以只好離那女人遠遠的。
死了,便不用離開他,也不必面對那女人。但它不要落到與母親同樣的命運!它不甘于死在這些骯髒的人手中!
虎兒于是繃緊了身體,發出敵意的嘶吼聲。在那些人反應過來之前便一個縱身撲向離它最近的人,咬下他一只手臂。
慘叫聲頓時不絕于耳,那人驚痛萬分地抱著自己的斷臂又哭又喊,煞是駭人。
「該死的孽畜!老子非宰了你!」人群在它主動的襲擊下變得悲憤異常,操起手中的家伙便向它砸去。
鮮血的濃腥味刺激了它,使原本野生的心性更為放肆,它靈活凶猛地撲向眾人,張口便咬,使得血光飛濺,哀號不絕。無奈一虎不敵眾人,虎兒身上亦重創數次,但不甘的心情仍支撐著它不可以就這麼倒下去。
雲開月明,一把亮晃晃的鐮刀閃過虎兒眼前,砍入它的月復部,濃郁的鮮血勢如泉涌。它的意識開始因為劇烈的疼痛而渙散。眾人泄憤的狂笑亦漸漸地模糊了起來。
它不活了。
真的。
只是不想死在這里。只是還想再見那個人一面。告訴他,下輩子,它要為人……
翌日清晨。
當婆婆「嘎」的一聲推開木門,卻差點被眼前所見的景象嚇到暈厥。
「呀——」隨後出門的蘭兒驚恐地發出一聲尖叫。她的身後,站著的是一臉淡漠的流豐,從他那一往如常的平淡目光里,看不出一絲情緒的起伏。
「……我的虎兒……」婆婆啞著嗓子走近倒在血泊中的虎兒,伸出了枯黃的老手,卻又抖得連踫也不敢踫。
它的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刀傷、砸傷,月復背的大口子到現在還汩汩流出濃稠的血。
婆婆眼眶一紅,她不斷地喚它,它就如同死了一般,緊閉著眼,一動也不動。這是伴隨了她近十年的虎兒啊!叫她如何舍得?那血口,活生生就像是砍在她的身上一樣呵!
「……豐兒。」
不待她說明,流豐便會意地上前蹲下,淡道︰「虎兒。」
半晌,它的身子仍是沒有動,但那早已僵在泥血中的斑尾卻如同是見親近的主人,輕搖了兩下。
「你這畜牲啊……」婆婆見狀便心疼地哭了出來,
「養你這麼多年,就是跟我不親,豐兒難道真比我還顧你?」
「母親,虎兒不行了。」流豐起身道。
「不行也得行!」婆婆又急又氣,「虎兒還沒長大,虎兒還要陪我養老,虎兒不能死!豐兒,」她緊張地握住他的手,命令道,「用御仙術!給它暗示,讓它乖乖地留在我身邊陪我。她不是最听你的嗎?」
「不!娘……」既使平凡如蘭兒也知道御仙術決不能濫用,其一是對施術之人的元神重創,若是施術人抱有私心則很可能被力量反噬。她才剛要嫁他,不想他為了只母老虎去冒險。
「你閉嘴!」婆婆頭一遭毫不留情地斥責蘭兒。沒有人會懂虎兒對她的意義。這些沖著流豐而來的人們終會散去,只有虎兒,可以與她相依為命。
「豐兒,用御仙術!」
他只面無表情地睇她一眼,俯身便將虎兒抱了起來。
「夫君,不要!」
那個女人的聲音。胸口灼熱的怨嫉並未隨著體內的熱血流盡,它還剩一口氣,還可以咬斷那女人的脖子。
「虎兒,乖。」
它听到了他的聲音。渾身早巳痛得失去了知覺,但仍可以感覺到他心口濃濃的哀傷。
它不睜眼,怕一睜眼便會撲向那個奪走他的人,它只想靠在他的懷里,直到死的那一刻。
大風吹過,他抱著它血淋淋的身軀坐于千山之頂,向天界借命。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撫模著它,淡淡地呼喚著︰「虎兒,虎兒……醒來後再不許傷人了,這命是上天給你的,不可造殺孽,否則你便再也見不著我……即使再被人殺,也絕不可向人類攻擊,自保也不行……」
不了,不了,它不要再活,不要再活著當一只虎看著他屬于另一個人類。他是它的,這輩子不行,它便不在這輩子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