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疾電如箭般掠過祈雨的頰邊,燒焦了她的一束青絲。當發尾四散的飄落到地上,滾燙的淚水也洶涌而墜。
「公主!」
「您怎麼了?」
「雷神大人!您怎麼可以?!」
僕佣們一擁而上,受驚不小。
「這只是個小小的提醒。沒有誰可以輕易誣蔑我向天的所有物,特別是我以後的妻子。」他絲毫不為祈雨的淚水所動,向天冷道,「三天後,無論你用什麼方法,我要見到她心甘情願地跟我走。否則,三公主在玉帝面前多嘴的賬還得同你算!」語畢,身形一閃,瞬間消失于眾人面前。
早聞雷神向天目中無人,但卻不知道他張狂到了這一步!
竟然敢動手傷她……
為了一個微不足道、僅一面之緣的婢女……
她應該生氣的,可是她沒有。她只覺得痛,渾身都痛,痛得連呼吸也不能。如果只是見上一面便可安定,那她這漫長的愛戀又算什麼?!她不如一只畜牲嗎?!那麼愛他啊!到頭來卻輸得如此狼狽……
在暈厥之前最後見到的,竟是他決絕的背影。
「公主!」僕婢們驚慌地扶住她倒下的身子,場面頓時亂成一團。
兩天後,百花宴散了,祈雨將琥珀叫到自己的寢宮,遣退了所有的僕佣。偌大的屋宇內,就只剩下她們兩人。
祈雨半臥在床上,臉色猶有一絲蒼白,只眼神一眨不眨地盯著面無表情的琥珀。
「真美的一張臉呵。」祈雨伸出手想模她的臉,卻被她防備地閃開。祈雨的呼吸因她抗拒的動作而急促起來,「躲什麼?!我不是你主子嗎?沒有我,你可有今天?!」
琥珀不語,任她叫囂。呵,主子?誰說的?如果不是她有恩于她,她絕不會對她如此容忍!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好久好久之前,她曾感受過。是了,那時的流豐,也是以這樣的心情而對婆婆百般容忍嗎?那時,他難過了,讓她也好難過好難過。
流豐!
她惟一的主人……
即使再久,再輪回幾次,她也只有一個主人。虎兒好乖,虎兒不忘,虎兒會一直一直地等下去,直到再見到他。好久,是還有多久?累了怎麼辦?虎兒好想回家……想蜷在他的懷里,嗅到他的味道,想……看看他。
「琥珀!」
她不叫琥珀!她不是女圭女圭!她討厭這里!
「沒有我,你根本就不可能實現什麼願望!」實現了,又如何?她見不到他!實現了又如何?大不了還是做畜牲!如果遇不見他……
「琥珀。」祈雨像是冷靜了一些,口氣松了下來,「明天就是雷神來帶你走的日子了。你可願意?或許他還會娶你為妻,從此你的身份便非同一般了。」
琥珀漠然地看著祈雨,似乎她說的是別人的事。
「與凡人再也沒有聯系,也不用記得我了,是吧?」祈雨極力地使自己說的話能更自然一點,但她快崩潰了!內心的苦楚誰也不能說,但她真的快受不了了!把琥珀給向天?她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擁住別的女人,而那女人還是她親手送上的?!不!她做不到!只有這次,無論會有什麼後果她都不管了!她絕不把琥珀給他!
不明白祈雨莫名其妙的態度,琥珀也無意深想。反正與她無關,只要不惹到她,隨便這些神人們去發瘋。
「琥珀!你在听嗎?」
「你想讓我做什麼?」虛偽!神和人一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虛偽、骯髒、算計。繞了這麼大一圈,無非只想說一句話而已。所以,她代祈雨問出了她的想法。
「你……會願意嗎廠來不及驚訝于她突然的問句,祈雨心下一喜。琥珀還是念恩的嗎?如果是,那就簡單多了。
令人窒息的味道。原來連祈雨身上也會有這種味道。還是,只要功于心計便都有這味道?神與人,都是會變的。但她不會,她是畜牲,她不當神也不是人,她不變。誓言飄遠,卻永遠地刻在了她的魂靈深處。
雖不滿于琥珀的態度,但祈雨仍是說出口了︰「我要你下凡,永不再雷神面前出現,也不能讓他找到你。」
「這是還債?」
「……算是吧。」隱隱覺得有哪兒不對,但胸口像是有團妒火在狂燒,使她怎麼也冷靜不下來。
「好,我去。但,從今以後我再不欠你。」
「你真答應?」放棄成為一級仙人的機會?就這麼孑然一身地去當個凡人?
不再理會祈雨,琥珀只默然以對。當個凡人,當個人,不就是她最大的祈望嗎?這樣的日子,沒有一絲波動,她已厭了。去哪兒都好,遇不見他的話。
「琥珀,我……」當她這麼直接就答應了,祈雨又有些愧意了。這女子,她是喜歡的。只因她太不近人情,才使她不再理她。直到現在,她原可以直接毀了琥珀的元神,天地不知,但她下不了手,惟有大費周章地送她下凡。祈雨無奈地輕嘆,從襟內取出一顆圓珠交給她,道︰
「這是我的內丹,可掩蓋你的氣息,使你不被雷神找到,也可在危難時救你性命。但不可用它來救人,否則會傷及元氣。琥珀,下了凡,你便什麼都要從頭開始……一切小心。」
何必呢?說這些漂亮活。琥珀不為所動地睇著祈雨,似在嘲笑她的偽善。
祈雨不自在地別開臉,開始施移魂術。
縴縴玉指直向上空,指尖頓時發出一道柔和的光芒,將琥珀緊緊地包裹在光內。
熱,好熱!
迷蒙中看見祈雨的臉,那麼哀傷,那麼淒美,也那麼可悲。她走了,祈雨就真的如願以償了嗎?那男人,難道會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地就此算了?祈雨是傻了、痴了,才會無法預見自己的命運。而曾有的尊貴與優雅,就此散盡。
但,那都不是她關心的事。
胸口漲得滿滿的,都是對一個人的思念。不論到哪,不論多久,不論是人、是神還是畜牲,都只有一個人而已。想見他,想抱他,用這樣的身體。
扁圈開始變強,令人睜不開眼,全身像是快燒起來了,意識漸漸地變得模糊。
別忘呵,那味道,那腳步聲,那溫柔的雙手……那響徹人神兩界最終又飛散于天際的名字——流……豐……
第三章
唐長安
一夜雨過,清明當天竟晴朗耀人。草木油亮,城中大街小巷熱火朝天。百姓們不是熙攘街頭,便是與眾人
游樂去了。更有成千上萬的民眾集中在宮門,觀看宮中游戲式的鑽木取火。
自李唐以來,皇帝們每年在清明節這一天都要賜賞薪火,即是將尚食內園官小兒集中在殿前,用榆木鑽火,先鑽出火的人進獻給皇帝,皇帝賜賞其一口金碗和三四絹。這一節目往往引來眾多百姓圍觀,甚是熱鬧。
晌午將至,一列浩浩蕩蕩的龐大馬隊由城外宮道跨人玄武門。其旌旗獵獵,人威馬壯,軍容雄偉,雲集的百姓立即恭敬惶恐地退至兩旁,讓出一條整齊的寬道來。這是代表帝王去舍祀皇家陵寢後歸來的隊伍,為首幾名跨于馬上的均為朝中位高權重的王侯將相。
行至宮門內,皇上正坐于高台觀看鑽火競賽,為首五名著朝服者率先下馬,利落行禮,身後武將兵士隨之一片跪下,呼聲震天。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廠
「平身。」皇上一抬手,慈愛的臉上滿是笑意,「今日祭祀可順利?」
「托皇上洪福,臣等一路順暢!」回話的是兩朝元勛的左丞相尉行剛。他雖年過半百,但仍姿容抖擻,精神矍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