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這……是為駙馬爺繡的嗎?」文秀小心翼翼地問。
輕點下頭,伸手撫去衣身上的一絲細線。
「駙馬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能讓公主為他至此,文秀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優秀如文公子者都被拒之門外,那能勞動公主親手為之縫制衣袍的,又將會是怎樣的英偉?
「爛人。」丟下她一個人,還自以為是地找也不來找她,他以為她是什麼?沒血沒肝,不知道她早經習慣了他的陪伴嗎?不知道她已經很累,只想讓他抱抱嗎?
「沒勇氣,沒擔當,囂張跋啟,自以為是。死人臉,說話還不算話,連個劍也會忘掉的三流角色,小孩子氣,一點歷練也沒有!」臉不紅,氣不喘,李汐將疊好的衣袍順手扔在床頭。
而在一旁的文秀早已駭得目瞪口呆了,「公、公主,您、怎麼會……那種人……」
「像個傻瓜一樣。」她驀地靜了下來,怔怔地看著映人的燭火,「總是自作主張。」
「……公主?」
深吸了口氣,她沒讓自己在回憶中沉溺太久,「好了,讓文志和回去吧,我不會見他的。」
「文公子……真的一點希望也沒有嗎?」文秀擔憂地輕問,「公主,如若駙馬還未出現,別說公主,整個皇族都成了笑話。公主準備這麼等一輩子嗎?文公子他重情重義,不如……」
揮手打住她未完的話,李汐沉下了臉,「你不會懂。那種一輩子只想擁有一個人的感覺。文志和的事你不用操心,想來你出身不低,已足以匹配他了,我不會讓你陪我這麼耗下去的。」
「公主?!」她嚇得連忙跪下,「公主,文秀不是……只是擔心……文秀不嫁,文秀要一輩子都留在公主身邊、侍候公主!」
「不了,」她淺淺一笑,「你要代替彤欣她們以及我,去得到幸福呀。與你無關,是我太自私。只想到獨佔他,即使是你,也不願分享。不管他最後是否回來,我都想在這里等他。一個人等。」
這一刻,文秀忽然覺得公主的臉好安詳,像一副優柔的畫,仿佛什麼都可以包容。不願打破這樣的聖潔,她靜靜地退了出去。
房間,頓時空了起來。
李汐走到梳妝台前坐了下來。銅鏡中,那個美麗而憂郁的倒影,真的是她嗎?是長大了,褪去了驕縱跋扈,還是因為得而又失的痛楚令她改變了?
一徑逃避過去的人是弱者,而她不是。其實很多事情需要的只是跨出那一步的勇氣,無端的臆測只會令人不斷地怯懦,最終一事無成。還好,她鼓起勇氣向父皇他們坦白地說出了心里話。並沒有想象中的難堪,也沒有令母後傷心昏倒,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而定下心後,胸口卻愈發空悶了。
想著一個人!
怨他,氣他,想大罵他一頓。
怎麼就這麼扔下她不聞不問?她拼命地告訴自己他不會有事,否則她又該怎麼活下去?
這世上,已經不再有讓她牽腸掛肚的事了,除了他!
除了想他,在不為人知的角落,她再也不願做別的事了。
窗外,廊上的燈火忽明忽暗。
又是一日的完結。以後,還會有多少個這樣的麻木日夜呢?
輕輕嘆息一聲,李汐欲起身就寢。
一陣勁風吹過,兩道黑影利落地從窗口閃了進來,沒有引起任何的騷動。
「天珍公主嗎?」一身黑色勁裝,身形高瘦的男子低問道。
「大膽賊人,竟敢夜闖皇宮,該當何罪?!」不驚也不慌,李汐氣度雍容地披上一件外袍,冷聲道。
「大哥,瞧這囂張樣兒,怕是個公主沒錯了!」粗壯點的漢子說完便欲上前捉她,卻被男子擋住。
「草民宮翔,斗膽冒犯,請問你是否為天珍公主?」他恭敬地單膝點地道。
「有事?」見他們似乎並無惡意,李汐也就懶得扯著嗓子叫巡夜的護衛了,索性頭一點大方承認。
「哇,那三弟還真是……」江冱借著燭光瞧清了她的模樣,更加覺得不可思議了。那冷冰冰的三弟怎麼與這般美麗的公主結識的?
「公主可是招了舍弟秦仲堯為駙馬?」宮翔見她點頭,一顆心頓時懸到了嗓子眼。接下來,便只看她的反應了。
秦仲堯。
听得別人說出了他的名,這三個字立時如同鋼椎一般地戳入她的胸口,令她不禁渾身一顫。
「仲堯?你們是仲堯的……」
「師兄。我是大哥,這是我二弟江冱,仲堯排行老三。」宮翔道。
李汐聞言忙向他們行禮,「汐兒拜見大哥、二哥,方才失禮了。」
「無妨,失禮的是我們才對。」
「是呀!是呀!弟妹就別太掛懷了。」見她如此乖巧,江冱不禁爽朗地哈哈一笑。
「仲堯他……是不是有什麼事?」她憂心地問道。如果平安,兩位師兄又何若夜探皇宮呢?若是失手被擒,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啊!這麼久了,他杳無音信,此時終于知道一絲眉目,心頭的擔憂反而更重了。
「此處不可多言。」宮翔謹慎地探看了下四周,低問,「公主可否暫時出宮?或許可救三弟一命!」「救……仲堯?他怎麼了?傷得很重?為、為什麼不來找我?他到底怎樣了?!」她的臉色瞬時慘白,緊抓著宮翔的衣袖追問。
「說實話,情況很不好。還請公主隨我們出宮見他一面,或許能有轉機。」
來不及細想就這樣跟著兩個來路不明且夜闖皇宮的男人走掉是否不智,她甚至連他們的一面之詞也懶得懷疑。
什麼都無所謂了,只要能夠再見他,矚怕一面,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要賭賭看。
即使籌碼是她的生命。
第十章
明明沒死。既然有力氣到獵場去幫她拾回風箏卻又不敢見面。
她真的很氣他,很想在他那張白皙的俊臉上留下深深的五指印,很想踢到他直呼痛,很想用力敲敲他那死不開竅的腦門子。
在出宮的路上,她一直都這麼想。管這死小子傷得有多重,她才不會給他半滴心疼的淚水,非先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
可是,當她推開雲浩山莊後院那間充斥著藥草味的房間,一步步走近,直到看見那如同一張蒼白而破舊的碎紙般靜靜地躺在被褥上的消瘦身軀時,雙腿都差點虛軟得一寸也動不了。
「大夫說,三弟並非無法可治,而是他不願讓人醫治。至此,所有大夫都只是替他把脈診斷,連傷勢都不得而知。」
爆翔嘆了口氣,又道︰「雖說三弟從小就不大喜歡與人親近,但此等生死關頭豈能拒絕就診?我想應該是如大夫們所說的,心結未解,無意求生。」
「任性的笨蛋……」心結?他有什麼心結?有什麼會比活下來更重要?李汐走到床沿,小心翼翼地挨著他坐了下來,指尖輕輕地撫觸他毫無血色的臉,「仲堯,醒醒,我是汐兒……看看我好嗎……」
那天她走後,他到底遇上了什麼?為什麼會傷成這樣?那雙有力的擁住她的雙臂,只成了一架枯干的皮囊,曾激烈而狂熱地吻過她的唇,只如一片風干的樹葉。
這真的是他嗎?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
「仲堯,你別嚇我!我是汐兒,我又回到你身邊了,叛亂已經平定了,我不會再走了,你睜開眼看看我,看看我……」終于還是哭了出來,她失控地搖著他靜躺的身體,「秦仲堯!你這算什麼!耍英雄還是裝可憐?!還說什麼‘愛’,全都是騙人的!你沒听見我叫你嗎?!為什麼不醒過來?就只是說說而已嗎?你的諾言全都只是一時興起說說而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