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再問為什麼,誰都能感覺到李汐的沉郁,文秀只是默默地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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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三個月,雲浩山莊名醫聚集,穿梭來去。久封的後院打掃得一塵不染,來往之人卻都是滿面愁雲。
又是一名在江湖上久負盛名的大夫沉著一張臉從後院中走出。才一出來,連話還沒來得及說,便被一干焦急人等團團圍住,而他卻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你這是什麼意思?!妙手回春的名號掛假的啊?治不好我三弟,要你的命!」江冱一臉凶相地扣住大夫的前襟,紅著眼威脅道。
「好了,二弟。」宮翔見大夫都快嚇得腿軟了,忙勸開江冱的手,沮言問道︰「大夫,三弟受傷至今,日日嘔血不止,我怕再這樣下去他會……」話已至此,宮翔的眼眶也紅了,「只要能救他,我們不惜任何代價。大夫,三弟他才十九歲,求你想想辦法……」
大夫正欲播頭,只瞧得江冱的凶臉,忙縮了回去,只得嘆道︰「秦少俠墜崖之前已中軟功散之毒,之後又重創五髒,傷及六腑,還未及時送人醫治,能存活至今,已敷萬幸。本來這個傷,只要還有一口氣在,老夫也有把握救活,但他脈象中卻另有一股阻力,積郁于胸。不是老夫不救,恐怕只是秦少俠懷有心結,存心求死啊!」
「你放屁!三弟怎會求死!明明自己醫術不精,倒還有臉賴在病人身上!看我不宰了你!」江冱說罷便要動手,卻被宮翔阻下。
「還請大夫留于府上,宮某必以禮相待。」在宮翔的相邀下,這已是第三十一個住入雲浩山莊的名醫了。
「宮莊主客氣了,老夫自當效勞。」醫者父母心,大夫沒與江冱計較,仍是誠懇地叮嚀道︰「若真想救令弟的話,不防先解其心結,那才是根本。」
「多謝大夫。」
而一旁的江老太,在這一來一往問,早已哭得稀里嘩啦了。
「都是我的錯……」
「當然是你的錯!」江冱找到了出氣筒,便毫不留情地轉移目標,將炮口對向江老太,「老太婆!你好歹毒的心腸!為了那區區幾兩銀子便下毒害我三弟!知道他有難,連向我報信也拖拖拉拉,害得我三弟差點一命嗚呼!我沒有你這樣的阿婆!我不是你江家的子孫!你給我滾!賓得越遠越好!」
「二弟!」宮翔已快被這混亂的一團逼瘋,失控地大聲了起來。
「哼!」再狠狠地瞪了江老太一眼,江冱才生硬地扭頭走入了後院。
「阿婆,二弟性子急,別見怪。」宮翔安撫她道。
江老太卻早已泣不成聲了,「是我……冱兒罵得對,我不該僅憑一面之詞便信了他們……那兩個娃兒,一看即知不是壞人……」
「這不是您的錯……」宮翔像意識到了什麼,猛地警醒過來,「什麼?您剛才說什麼?兩個人?您是說,還有一個人和三弟在一起?!」
「是個出奇漂亮的女子,他們那麼恩愛,一定是那孩子有了什麼意外,他才會無求生之念的。」江老太也有點明白了,忙點著頭分析道。
「女子?恩愛?!三、三弟和一名女子在一起?!!」宮翔的眼倏地瞪大,他猛然間握住江老太的手,急切地問道,「那女子是誰?和三弟是什麼關系?她現在在哪?」
「這……我也不大清楚,只听得那些當兵的喚她‘公主’,和你三弟挺親近的,像對夫婦一般。那些兵士像是來抓她的,說了一大堆讓人听不大懂的話……」
「公主?!三弟怎會和那些人扯上關系?那,她是哪位公主?」宮翔追問道。
「這就不知道了。」
此時,江冱一臉慌亂地從院內橫沖出來。
「大哥!不好了!三弟不見了!」
「大夫剛走,怎會就不見了?!」
「不知道!我找遍了後院,人像是憑空消失了,」
「快、快找!應該不會走太遠,我們分頭去找!」宮翔急忙道。
「好!」
「等等!」他忙又叫住江冱,「往皇宮的方向追去!」
「是!」
看著江冱急速消失的身影,宮翔心頭的隱憂又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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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風吹過,初秋的皇家獵場一片茵綠。
這兒是場外扎營的地方,只有一望無際的草坡,和前方隱隱可見的樹林。
此時,設有喧鼓,沒有戰馬,沒有成隊的士兵群臣,只有靜。只有李汐一路沉默地帶著文秀,在這無人的草地上,拉高了長長的風箏線。
只是突然想放風箏,她便來了。沒有過多的理由,想到了,便這麼做。不想再看見宮中那些虛偽討好的臉,不想再面對文志和的苦苦糾纏,她想得到一份寧靜與祥和。
這幾日,由于文志和的頻頻走訪,父皇與母後也開始注意到了。三天兩頭來東宮對她說些文志和的長短,一心想促成這段姻緣。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該如何決擇。想就這樣閉上眼楮,隨波逐流算了,但心頭仍有重重顧慮。文志和于她而言只不過一個道具,如果招了他,能令父皇母後他們高興,而她自己又能順理成章地搬至宮外,又何樂而不為?但她卻始終下不了決心。
這一生,只想將一個男人貼上她的標簽。
只有一個而已。
風箏,升到天上,那是她流不出的淚水,也代她更接近藍天。
「公主,風大了,我們回去吧。」文秀在身後不遠處輕輕地勸她。
李汐沒有回頭,她一手提起自己長長的裙擺,一手執著長長的線筒,開始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地向前跑。
她想逃月兌這無謂的宿命!她不要被拘禁!她不要去屈服!自由原是如此容易,只要想,就可得到。問題是她是否真的渴望自由?!
大風吹起她的長發,如一只溫暖而冰涼的手撫過她的面頰。
為什麼不敢爭取?為什麼吝于給別人哪怕一點的沖擊?如果她的生命中真的非他不可,那麼即使他是死了,她要的也只有這一個!
她所害怕的,不正是這一點嗎?
害怕面對他或許已經不在人世的事實。
風箏線,驀地掙斷了。
如她心中久久緊繃的弦,也斷了。
全身的力氣似在這一刻耗盡,她停下了步伐,怔怔地看著那斷了線的優美身影緩緩地朝遠方的林子飛去。
他真的會就那麼死了嗎?那個曾經緊抱著她的男人,那個在雨天說著要陪她到最後的男人。她還記得他那冷漠的表情,第一次因她而笑時的靦腆。怎麼會就這麼不存在了呢?她明明還記得的!
可是,那天他吐了好多血……
李汐的眼眶濕了。
她不想讓他之外的任何人看見她軟弱的淚水,所以她一步一步地朝林子的方向走去。
她要拾回那只遺落的風箏。
身後文秀的聲音飄得好遠,她已什麼也听不見了。只有那風聲,和著青草的芬芳,就像那個山洞里在他懷中醒來的早晨。
「仲堯……」她的聲音很低很啞,如同她邁入林中的步子一樣沉郁緩慢。
樹梢被風拂動,傳下抄沙的聲響。靜謐中,又有著別樣的濃厚哀傷。
那只已被掛破的風箏,就這麼靜靜地躺在地上,十分顯眼的地方。她走近它,拾了起來。茫茫然地看著它半晌,她正欲往回走時,視線卻突然定在一處不動了。
這是一只蝴蝶風箏,翅膀上涂了十分艷麗的顏色。但她依然可以確定,完好的那片右翅上絕對沒有上這麼一塊手指大小的深紅色。
她伸出手,在那塊類似血跡的地方輕一抹過,湊到鼻子輕嗅。是血,不但是,而且還是剛剛才流出來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