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遺夢 第9頁

是嗎?是「愛」嗎?所以人類才延綿不絕?而最基本的原因就是存了最偉大的愛?

「你……愛孩子的父親嗎?」官若盈有所思地問。

「……愛。就是因為愛太深,我才會千方百計地想要一個他的孩子。即使他現在不在身邊,我也才會有活下去的力量。這是我們的寶貝,」她指指肚子,「我會連他的分一起愛。」

「他——」官若盈听出一些端倪,「現在哪兒?」

「在一個不遠的,卻是我永遠也無法到達的地方。」鈴兒淒然一笑,火光將她的臉映得通紅。

永遠也到達不了?那就是沒死?她握住鈴兒的手,「你想他嗎?想和他在一起嗎?」

「想。但那只是痴人說夢。」她黯然神傷。

「莊主可以幫忙吧?」

「莊主?」她搖了搖頭,「莊主也幫不了我,這是規矩……」

「是……嗎?」官若盈的激動冷卻了下來。

一時之間,屋內就只剩下火盆中燒出的 里啪啦的聲響。兩人握手,靜對無言。

又靜默了一陣子,鈴兒開口︰「我去幫夫人拿套衣裳換了吧!粗布衣裳,但能保暖……」

門外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中斷了她的話,鈴兒立即噤聲。

「盈兒!你在里面嗎?盈兒!」是陸文拓的聲音。

「是莊主!」鈴兒驚叫道。

「是他!他來接我了!他找到我了!走!鈴兒,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青日山莊絕不虧待你的!」官若盈欣喜地拉著她就想走,卻被鈴兒掙開了手。鈴兒跪在地上,乞求道︰「奴婢只請夫人絕口不提鈴兒的事,奴婢就已感激不盡了。」

「那怎麼行?你一個人挺個大肚子住在這里,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不,絕不能丟下你!」

「夫人!」鈴兒已是聲淚俱下,「奴婢有難言之隱,奴婢此生再也不敢奢望有朝一日能回到莊里,請夫人成全!」

「鈴兒……」她不懂,鈴兒明明是想回去的,又為什麼不肯呢?天大的事,都有她官若盈頂著,有什麼可怕的?但見鈴兒如此,她也不敢逼她,「那過些日子我再來看你,順道帶些東西……」

門外的陸文拓已有些急躁,他翻身下馬,沖門口拱手道︰「在下青日山莊陸文拓,請問舍下,是否有位年約十七的女子路經此處?」

屋內的鈴兒聞聲更見惶恐,她緊緊拉住闢若盈的內裙下擺,「鈴兒求夫人以後再也不要來了!也不要對任何人說起這事,求求您了!您只道是一面貌奇丑的女人救了你,以後再也不讓人來此地,偷工減料是幫了鈴兒最大的忙了!」

「可是……」

「夫人!求您了!」鈴兒作勢要磕頭。

闢若盈忙拉起她,「好了好了,我答應就是了,你別動了胎氣。」

「謝夫人。」

「別客氣了!我可以不來,只是你一定要好好保重。等我學會騎馬,模熟了地形,再一個人偷偷來看你。」听見陸文拓已不耐地在大聲叩門了,她連忙道︰「拓,我在里面!」

「盈兒!」

「等一下,我還有些事情!」

「我警告你馬上給我滾出來!你知不知道自己的一時之念害得多少人現在在外奔波?!再不出來,別怪我不客氣!」陸文拓劈頭就是一陣狠罵。

「好了啦!你再等一下嘛!」官若盈干脆不理他,低頭叮嚀鈴兒,「你放心,等我下次來,一定再想辦法幫你找到‘他’,所以,請你耐心等。管它什麼規矩,幸福是靠爭取得來的!在那之前,千萬珍重!」

「夫人……」鈴兒感動得無以復加。

「別哭,我一定回來,好嗎?」她抹淨鈴兒臉頰的淚,柔聲道。

「官、若、盈!你……」陸文拓話還沒說完,她就從屋內走出來了。

陸文拓長長地吁了口氣,緊緊地抱住她,「你還沒死,我就都急死了。」長久的擔心、恐懼全化為此刻的柔情蜜意,失而復得的激動,令他什麼也顧不了地用力吻住她。他以為自己快瘋了!看到一路上的殘衣破裳,他什麼也不敢想地策馬狂奔;當他听到了她的聲音,知道她的平安後,他又想狠狠地教訓她一頓;可是她出來了,她又在他懷里了,此刻,他只想深深地吻她。

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了,他才松了點力,但仍將她抱在懷里。

闢若盈像只被喂飽的貓兒,滿足地舌忝了舌忝唇瓣,渾身軟軟地掛在陸文拓身上。接吻咧!這可是她的初吻,就這麼刺激,那如果是「那個」呢?好想試喔!

他著迷地看著她陶醉的雙眸,差一點又要把持不住了,但理智讓他將熱情壓抑了下來。他輕咳了兩聲,才扶起她的肩,「盈兒,屋里還有人是不是?我們進去道個謝。」

「啊?……不用了。」她反應遲鈍地搖了搖頭,「屋主是名女子,剛才我就是在同她說話。她自覺貌丑,不肯出來示人,在門口道個謝就夠了。」

「貌丑?這有什麼要緊?她幫了你,也就是青日山莊的恩人。只是現在我什麼也沒帶,連護衛他們也不在身旁,只有改日再重金酬謝了。」陸文拓說完便朝門口走去。

闢若盈急忙拉住他,「人家一個姑娘家,你這麼魯莽有失體統。她救了我,我們不能只考慮自己的報答之心,更應尊重人家的意願。她不想被打擾,不想見人,更不要什麼‘改日’的登門拜訪。再說,我認為她是我的朋友,不需多禮。」

「可……」官若盈一句「姑娘家」使陸文拓臨門卻步了。的確不便登門造訪,但青日山莊哪有白受人恩的道理?

「文拓,你身上有多少錢?」她問。

「一錠黃金,和一些碎銀。」他掏出一個繡工精細的紫色錢袋。

「還有什麼貴重物嗎?」

「出門匆忙,我又換了套衣服,只配了把匕首。」陸文拓從靴側抽出來交給她。

「這是獨一無二的嗎?」官若盈把玩著手中精美的小匕首,心下贊嘆不已。

「遠就不敢肯定,但這是吐蕃進貢給朝廷的珍品,大唐之內,是惟一一把。」

「那就好。」官若盈將錢袋和匕首放在門檻上,對門內人輕聲說︰「我知道你都听見了。你放心,青日山莊絕不會騷擾你的生活。因行事匆忙,只有這點東西,你就別拒絕了。錢呢,就用來添置些東西,匕首可以防身,我以青日山莊莊主夫人的名義向你承諾︰不論何時,只要你拿來著這把匕首交給我或莊主,我們就會為你做任何一件事。不管什麼規矩,你只要開口,就一定辦到!別怪我嗦,你一人獨居于此真令人放心不下,但你心意已絕,我也不能強人所難,只存再道一聲——珍重!我們後會有期!」

陸文拓見此也就不再多言,他莫名地相信盈兒已處理得很好了。再看了這間燈火蕭然的木屋一眼,沉然地摟著淚意漣漣的妻子上馬,最後一拱手,「陸某在此謝過姑娘搭救盈兒,使她免于在黑夜遇襲。改日姑娘有事需要幫助,青日山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駕!」

強勁的馬蹄聲漸漸隱沒于無盡的黑暗中,最後只剩下一陣又一陣呼呼的風聲在敲打孤寂的心門。待一切都歸于平靜,木門「吱呀」一聲,緩緩開啟。鈴兒跪在地上,捧起那把雋美的匕首,輕輕地摟在懷里,「莊主……」

第五章

一回莊,官若盈又開始了她的大呼小叫。她不是個易于沉溺的人。想哭便哭,愛笑即笑,願意感動就感動但這些情緒都不會在她心里儲存太久。何苦呢?身邊的人來了又去,再相遇即是緣,遇不上,也沒啥可嘆的。反正世界無限大,多的是新鮮的人、新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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