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精彩了!」雲揚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自命瀟酒地將扇柄一甩,扇頁頓開,但不巧方才在里屋上的面粉此時傾泄而出,灑了他一頭一臉,好不狼狽。官若盈和杏兒更是不給面子地大笑特笑,連陸文拓也有些忍俊不禁。
「好啦!不許笑。」接過杏兒遞來的帕子,拭淨了臉後,他頂著一頭白面繼續開講,「那時候,三哥晚上總睡不著。我呢,有一次路過西院,那已是丑時了……」
「你那麼晚會‘路過’西院?」官若盈語帶玄機。
「這個嘛,嘿嘿……帶過不談。」雲揚心虛地睇了杏兒一眼,後者害羞地低下頭去,「你們猜我听到什麼?嬰兒似的哭聲。我好奇地推門而人,然後看到床榻上三哥整個人縮成一團,渾身一抖一抖的在被子里哽咽,還小聲地在那兒邊哭邊叫著‘盈香、盈香’……」
「雲揚!你別說了!」陸治的頭都快垂低到胸前了,聲音還是不大。他的聲音有種無法形容的好听,像沒變聲似的,但並不是女氣,感覺很舒服。
雲揚會理他才怪,擺擺手示意陸治別吵,「三哥回來後不出兩個月,那天我與二哥曲香亭對奕,忽然張總管氣喘吁吁地沖進來說,有個穿紅衣服的女孩上門鬧事,十幾個侍衛都沒擋住,說是要見三哥,但那天三哥又找不著,我和二哥便到了大廳。一進門,我就傻了。知道嗎?打我出世,來找碴的人也不少,就沒見大廳被破壞成那樣。滿地都是瓷片、被割破的字畫、被折斷的椅子,連門檻也給硬生生拿去要同她對打。誰知她卻收了劍,揚著一臉高傲的笑,說︰‘總算有個稱頭點的人來說話了。算了,看來今兒這做主的也只有你們了。雖然還不算隆重,但也比那些狗奴才好些。’二哥是不對女人動手的,何況對方又像個孩子,見她收了劍,二哥也就算了,可听她這麼一說,又差點沖上去打人。那時我拉住了二哥後,問那女孩有什麼事。你們知道她說什麼嗎?女孩突然眼光一柔,笑笑說︰‘我是來提親的。’她見我和二哥發愕,又開始扳起臉色,擊掌三下後,門口溜進三十余名身著皇宮侍衛服的人,四人抬一口大箱,一共抬了八口大箱擺在大廳里。那女孩將箱蓋一個個掀開,每口箱內都是成堆的黃金,白銀、珍珠、人參……她見我們還是不說話,很不高興地皺起眉頭再說了一次,‘我是當今聖上的和瑞公主李盈香,我是來提親的。’十五天後,皇上才下了旨賜婚,據說也是听聞了三嫂的驚世駭俗而迫于無奈。就這樣,咱們乖巧溫柔的三哥‘嫁’入了皇家。唉!可喜可嘆哪!」說罷他還作勢地搖搖頭,而官若盈已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
「提……提親?!盈香不知道男方才要下聘、提親的嗎?」官若盈邊笑邊往丈夫身上靠去。
「她只曉得成親需要下聘,至于提親是哪一方,她認為無所謂。」一直無言的陸治突然開了口。
「哦——」官若盈和雲揚異口同聲,看他的窘迫。
陸治的臉又一下紅透了,可當他瞥見正一手托著三個蒸籠快步走向他們的盈香時,立刻站起身,輕巧地拿走了蒸籠放在桌上。那迅速無聲的舉動使大家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只有陸文拓的嘴角掛了抹了然的笑。
「讓我看看你的手,燙到沒有!」握起她的小手一看,發現只有右手食指上有些微紅,陸治才御下了凝重的臉色。他拉著盈香在位子上坐好,將她的食指貼在自己耳垂上,又回復原來那張文靜而有些羞怯的俊臉。
「你在邈視我嗎?這麼容易被傷到,我還配是李盈香嗎?哼!」她不屑地抽回手,白他一眼。
「真是母老虎……」雲揚低喃。
「你說什麼?!」
方回過神來的官若盈連忙打圓場,「哇!好香喔!這麼快就熟了?」
「那是!」盈香馬上回身去揭開蒸蘢蓋,頓時香氣四溢,「嫂嫂,做這個好有成就感喔!哪個是我的……啊?不會吧?好丑喔!」她拎起一個方不方,圓不圓,糯米餡子都溢出來的玩意兒。
雲揚忙低頭偷笑,「真是什麼人做什麼樣兒……」
「四爺,這個好像是您做的。」杏兒指著籠一坨面目不全物。雲揚忙起身想湮滅證據,可是那令人發火的笑聲還是響起——
「哇哈哈!比我的還丑!你那是什麼東西?!」盈香毫不客氣地仰頭不笑,「真是什麼人做什麼樣兒的東西!」
「李、盈、香!你!……」雲揚以扇柄指著她,氣得說不出話。
「我怎麼樣?白痴!哼!」她拎著自己的粽子放到陸治面前,「你先試一試……」
「啊?」他為難地咽了口口水,想到盈香猛塞餡兒的模樣他就發毛。
「快點!又死不了人!」要死也不死我,她惡毒地想。
陸治看了看她,最終還是屈服于她的婬威之下,剝開粽皮,輕咬了一小口。當他們發現全桌的人都目不轉楮地盯著自己瞧時,才戒慎地緩緩咽下咀嚼了良久的口中物。
「怎樣?難以下咽吧?」
「怎樣?味道還不錯吧?」
雲揚和盈香的聲音同時響起。聞聲的兩人互瞪一眼,才又轉向陸治。
「還……還可以……」陸治話語未落,手中的粽子已被盈香襲卷而去,大塊朵頤。
闢若盈含笑看著這一切,忽而瞄到門邊一片衣角,她心神一動,起身走向門口。
「正風,你來晚了。」她柔聲喚住舉步欲走的人。
屋內剎時靜了下來,只有盈香吃東西的聲音。
陸正風從陰暗處走了出來,向屋內點了點頭,以示來意,便準備離去。驀地,一團黑影向他襲去,他本能地用手一接——一個粽子。
陸文拓仍然板著張臉,「這個是我包的,便宜你了。」
「大哥……」陸正風眼眶一紅地走上前,「對不起……」
「來,快進來,涼了就不好吃了。」官若盈笑著拉著陸正風落座,又在他面前加了一個盤子,在蒸蘢里挑出各式各樣的粽子放在他面前,「這個是我做的,這是杏兒的,這個是陸治的……盈香,你也貢獻一個好不好?」見盈香含糊地點了點頭,只顧著吃,她的笑不禁更深了,「別看盈香這個不漂亮,據說味道不錯呢!至于雲揚的,我想你還是不要吃比較安全。」
「大嫂,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太傷害我心了!」雲揚立刻拉長了臉報怨。
「我這可是實事求是,男孩子下廚不行也不算丟臉,有什麼計較的?中秋節咱們做月餅還有得比呢!」
「……也是。」他贊同地點頭,「反正我有杏兒。」
「四爺!」杏兒嬌羞地垂下了頭。
「沒用的東西!」盈香可不會放過一絲一毫損他的機會。
「你!」雲揚站了起身。眼見戰火又起,官若盈不禁有種「甜蜜的無力感」,「好了,別鬧了。這幾天正是清明,選蚌日子我們一起去為長輩們掃掃墓吧!你們什麼時候才會有空?」
此話一出,氣氛立即沉重下來。
「大哥說呢?」陸正風開口道。
「明日吧。」陸文拓看了滿桌的人一眼,發現並沒有人反對,「那麼就定下了。今夜早些睡,明日辰時出發。」
「是。」眾人齊應。
闢若盈有點意外,「古人」還真是以孝尊大,居然連盈香那丫頭也規矩了下來。
「大嫂。」陸正風輕聲叫她。
「嗯?」
「那日,對不住了。」他滿是歉意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