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犯賤哪!那叫踩在女人頭頂上的尊嚴,是壓迫女性而來的威風!什麼了不起!這麼一想,果然覺得沒那麼好看了。官若盈自我安慰地想。
不覺已至浩然樓,站在門外就听見里面傳來的鋸木聲︰陸文拓蹙緊了眉頭,推門而入。
正在鋸木的陸正風仿如沒听見聲響一樣,頭也不抬地繼續干他的事。
「正風。你這是干什麼?」陸文拓環視四壁,發現一屋子全是木制品,未成的、已成的,都有。而且屋中潮濕而不通風,窗戶緊閉,地上還擱著兩盤未動用的飯菜。一盤已有霉意。
陸正風愕了一下,而後錯愕地抬頭,「大哥?」
「你是怎麼回事?飯也不吃,人也不理,一個人關在屋里做這些干什麼?」
陸正風又沉默了下去,低頭不語。
「陸、正、風!我跟你說話你听見沒有?!我要答案!」他一掌拍上臨近的木桌,怒聲大吼。
「我能說什麼?我有什麼權利開口!一個一無所有的人,連自做自事都不行嗎?!我受夠了!別再來煩我了!」他撒氣地將手中的鋸子使勁摔了出去,砸上一堆木制品,發出好大的響聲,那堆東西因為受力太大而倒了,露出一副絕美的丹青。畫中只有一雙眼楮.一雙盈滿淚水的女性的眼楮,那動人的哀怨中的溢著滴滴情意。兄弟倆人沒有注意這小小一角,但官若盈發現了。
她早有耳聞,陸正風的丹青乃一絕,這畫,應是他畫的才是。細看落名,果不其然。難道,陸正風的失常,會是為了「她」?
可「她」——會是誰呢?望著那雙似曾相識的眸子,一絲靈光從她腦中急閃而過,又消失了。
身旁有兩頭快要爆發的獅子,她想細想也不成,只得試著打打圓場.「文拓,有事慢慢說,問清楚再發脾氣。正風,先別惱,你大哥是關心你才來的,他想叫你一起過端午咧!」
「你有完沒完?!你算什麼東西!我們陸家的事輪不到你開口!」陸正風氣得口不擇言。
闢若盈沖著咬牙切齒的陸文拓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沖動,「正風,我知道你現在氣在頭上,我們說什麼你也听不進去,但我還是有些話不吐不快,首先,我和你大哥向你道歉,我們忽略你了,竟連你受了傷害,我們也不知道,只任你一個人獨自難受了這麼久。但是,除此之外,你還在氣什麼呢?不要去傷害自己,也不要傷害別人,因為這對事情都沒有幫助。哪里跌倒,哪里爬起,你已經是個男子漢了,有戰功,有官階,我也相信你是個有理想和抱負的人。這麼下去,又有什麼用呢?如果心受傷了,要找到癥結去治好它、安慰它,就是不要任其潰爛流膿。因為這傷口並不只你痛,陸家的每一個人都會跟著你痛。想發泄,就發泄吧;想哭想叫想砸東西都無所謂,可我希望在那之後,再還我們一個頂天立地的陸正風!我言盡于此,你听與不听,都看著辦吧!但請你記住,我們大家都在等你包粽子,等你吃頓團圓飯,等你回家。」
語畢,官若盈再深深地看了一眼已有些動容的陸正風一眼,便與陸文拓相繼離開。
房中,又只剩下陸正風一個人獨自站在原地。他的眼光在環視這混亂的屋子後,定在了牆上的丹青上。
一顆豆大的淚水,落在了地板上。
★★★
離開浩然樓後,倆人一路無言,直走到北院的賞荷亭中才停了下來。
陸文拓坐在亭欄上,遙望著池中的荷葉田田。良久,他才沉聲道︰「我現在很亂,很多話不知從何說起,讓我一個靜一靜……」話還沒說完,他就感到了她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自己。
「盈兒?」他不解地握住她環在腰上的手,回頭想看她,卻因看見她一臉哀傷而愕住了。
「不要說你很亂,不要說你想靜一靜、不知從何說起,你就零零雜雜,想什麼說什麼。拓,你不是正風,我說過,你有我,你不會像他一樣無人可說。請不要再露出剛才那種孤獨滄桑的眼神了,你有我,你不寂寞。不論你說什麼,無聊的事也好,傷心也好,胡鬧也罷,甚至是強詞奪理,我都會听、會認真地听。你喜,我喜;你憂,我憂。」她深情而執著地凝視著他,「你懂了嗎?」
他先是被她的眼神震住,而後漸漸放松了唇部緊抿的線條,劃開一抹像是滿足而幸福的笑。他坐在石椅上,將她抱在腿上坐好,不再在乎這兒是屋內還是屋外。
「那我說,你要耐心听,因為我是真的很亂,一點兒頭緒也沒有。」他停頓了一會,吻了吻她的發際,「正風應該是受到什麼打擊才會變了個人,我這個做大哥的卻一點也不知道,更不知道這是多久的事、這事的經過怎樣。不但不知道,在你跟我說了以後,我見了他沒說上兩句就發脾氣。不但不問緣由,反而……那時我很生氣,不是氣他,而是氣別的什麼,我完全無法控制自己。我不知道,我好難受……」他逃避似的將頭埋人她的頸窩,環抱她的手收得更緊。
「見我同他說話,討厭嗎?」她輕問。
「嗯?」他不解地抬頭。
「我無法想象你和別的女人說話、笑鬧、擁抱……連想都怕。我不能忍受你接近其他女人,甚至是一個平常的問候。如果你做了,我就會難受,會莫名其妙地生氣,會傷心,會吃大醋。所以,我問你,見我同正風說話,你討厭嗎?」她看著他突然似笑非笑的臉,不覺說這話有什麼奇怪的。
「坦白說,」他笑了出來,「听你剛才的話,令我很高興,同時也讓我有尷尬。」
「尷尬?為什麼?」。
「居然讓你說對了。我沖自己的弟弟發火,居然是因為自己的小心眼,」他斂起了笑容,面色再次沉重起來,「你找過他幾次,同他說一整個下午的話,笑給他看。你對他觀察人微,他傷心,你知道。以後會找他的。對嗎?可是,我受不了,即使他是我弟弟。」
「拓,你對別的女人友好,我會吃醋是千真萬確的事,但有個特例。」她伸手撫平他糾結的眉,「如果你關心的是我的親人,以純粹的親切感去關心,我會很高興。你知道嗎?我愛你,我看到你,便想觸模你;踫到你的衣角,會想將你抱在懷里;抱著你,就會想吻你;親吻之後.還會不自禁地要更近更多,我愛你。想和你呼吸同樣的空氣,吃一樣的菜,穿一樣的衣服,生活在同樣的環境。我愛你。愛你的所有,不論是倔 的你、愛面子的你、溫柔的你、憨氣的你、甚至是不可理喻的你。我愛你,也跟著愛你身邊每一個人。如果住在這兒的是與你無關的人,我不會沒頭沒腦地踫釘子,不會去主動接近。拓,以前,我從不認為自己有家。沒有家,便是以天下為家。所以不論我流浪到世界的哪一個角落,都沒有所謂。可是,那天我在草場上迷了路,我就想我要回家,我要回青日山莊,我要回到有你在的地方,世界無限大,但只有你在的地方,才會是我的容身之處。因為愛你,所以愛你的每一個家人。愛你越深,愛屋及烏的心態才會越濃。現在,你懂了嗎?」她淚眼婆娑地與他對視,才發現,他也是紅了眼眶。
他再次將她狠狠地摟在懷里,沙啞地道︰「盈兒,我放不下手了,怎麼辦?我怕會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