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沒有方便的塑料袋,無論買任何物品都用一條草繩拎回家去,賣吃食的都得自備碗碟,雖說環保卻非常的不方便,她自制的這油紙包方便客人攜帶,加上硬紙做的外包裝,用手拿或放在買菜籃子里,都不怕沾手,十分方便。
贈送的涼茶,辣油和甜辣醬,她也一起打包,送到雷老大手上。
圍觀的人听見這新吃食只剩下一鍋,又瞧了方才那雷老大的吃相,不由得口水都冒了上來,唯恐向隅,爭先恐後的嚷嚷,「小娘子給我三個!」
「請等下一鍋,謝謝!」
「老板娘,大爺我要十個,錢擺在這!」
「請等下一鍋,謝謝!」
「俺要三十個茶葉蛋!」
「是,馬上包給您,收您五十個銅板……」
「老板娘,你日前不是在市集擺攤賣簪子,怎麼開始賣起吃食了?」有人認出她和安娘子來。
畢竟兩個年輕小娘子一道擺攤做生意拋頭露面,白璧皇朝雖不禁止女子拋頭露面,卻也不鼓勵。
「這幾日沒有市集,小熬人還不是希望能多攢些錢好過活嘛,這吃食是我祖女乃女乃傳下來的一門手藝,如果吃得還合味兒,請各位鄉親父老多多照顧小熬人的生意才是……」
祖女乃女乃傳下來的手藝自然是唬人的,不過消費者都吃這一套,要不就說往外取經,要不就是百年祖傳,這些東西最受青睞,總而言之,都是產品銷售百用不厭的老梗。
她也不覺得有欺騙消費者之嫌,她賣的東西都是貨真價實、物美價廉,而吹噓本來就是商場上慣用的手段,膨脹得剛剛好,內容又恰如其分,才能吸引客人。
「一定一定……」客人滿足了八卦的心思更不再多問。
將近五月就已經出現夏日的高溫,加上生意出奇的好,忙得焦頭爛額、手腳停不下來的魚小閑和安娘子,托這些客人的福,不用在太陽底下站著苦熬,短短兩個時辰後就準備收攤回家了。
不過兩人卻相視苦笑,這是笑得辛苦又笑得高興,這一番戰斗下來,她們手腳發軟得幾乎要舉不起。
還有人來得晚,直呼怎麼那麼快就賣完了,問清楚了她們明天還會來擺攤,還先預約了二十個水煎包,留下訂金說攤子一擺上就會來拿。
這般的順風順水,讓魚小閑不得不驚訝吃食在市場的威力與帶來的錢潮。
丙然民以食為天,人吶,什麼都能省,但是食物這卻萬萬不能省。
不得不說安娘子記性好又能干,記住誰買了多少,誰給了錢,收錢、找錢不見一絲慌亂。
兩人慢吞吞的收拾物品,沒注意到田十四從街的另外一頭,大步流星的往這邊走了過來。
他十分高大,長手長腳,行進間帶著英挺的風采,就好像曾經上過戰場、當過兵的男人,舉手投足硬是和一般男人不同,他那氣質,不張狂放肆也不是內斂爾雅,談不上風流內蘊,卻有一種無人能匹敵的貴氣、無人能模仿的勁帥,宛如他天生就該是這副樣子。
最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的是他深邃的五官,修長的眉毛揚起,雖然一雙眸子多了冰寒和睥睨世間的冷漠,導致無人敢與他對視,但那些買菜逛街的小媳婦大姑娘,任誰看到他都臉紅心跳、忘卻所以。
小鎮不是沒有男人,士農工商一把一把抓,要多少有多少,可品貌端正的有限,出類拔萃的極品更是難得一見。
田十四的出現,令人眼楮一亮,比較讓人扼腕的是他身上那身穿著,就只是比粗麻布好上一些的細葛布,略帶粗糙的黑發松松用一根皮繩系著,可盡避如此,依舊無礙他的耀眼。
哎呀,看起來家境不怎地。那些個春心蕩漾的大嬸、姑娘和媳婦兒心里都冒出了不等的遺憾。
不過田十四就算知曉這些,他也不會多看一眼,他很少把誰放在他的眼底。
安娘子發現了田十四,連忙用手拐撞了低頭忙著收拾的魚小閑。
「咦?」她一抬眼,正好和田十四的眼眸對上。「怎麼來了?」
想不到他居然會出門,還沒先知會她一聲,很少在這種亮晃晃的白天看過他的樣子,何況還是第一次在外面見到,一下稀奇的不得了。
外頭太陽大,他的額頭早滲出汗珠,可他神情愉快,像是偷偷做了什麼,抿著小秘密等人夸獎那樣。
魚小閑被他少有活潑的神情勾動,忍不住放下手里的事物,還擦了下手,才掏出腰際的帕子遞給他。
「把汗擦擦。」
亮晃晃的白天,幾百只眼楮盯著,他接過她的帕子,擦去臉上的汗水。
「喲,這麼快就把男人勾上手了,真是小看了從寡婦村來的女人。」不遠處,只見兩個一矮一胖,站在小巷口聊是非家常的女人,矮個子的女人嬌小玲瓏,一雙大眼楮不安分的滴溜溜轉著,作態的努著嘴,還用手絹搗著臉,一副就怕人家不曉得她在說別人是非的樣子。
「你怎麼知道她們是寡婦村的女人?」微微豐腴的女人不常出家門,素來也不愛東家長西家短的嚼口舌,今日是為了等娘家從山村過來的娘親,在家中坐不住,不時出來探頭,這才被隔壁的媳婦兒給逮住。
「我有個遠房親戚就住在那,吶,你看那個長得像狐狸精似的女人,夫君被召為兵丁打仗去了,這一去,四五年沒回來,這打仗是會死人的,活月兌月兌就是埋骨他鄉,克夫啊!至于另外一個,說是外地來的,丈夫還是個藥罐子,你瞧她一個女人家外出拋頭露面、送往迎來的,有哪點良家婦女的樣子?」
「你方才還夸獎人家的茶葉蛋好吃。」嘴邊的蛋黃屑屑都還沒擦干淨呢。
「這是兩碼子事。」矮個子有些訕訕。
這幾句話飄過來,安娘子臉上滿是忍耐顏色,更毒的話她都听過,可還是忍不住生氣,但是魚小閑按了按她的手,給她無言的鼓勵,「她說我當街勾引男人我都沒生氣了。」
安娘子一楞,感激的對魚小閑一笑,埋頭繼續手邊的事,不再听那兩個女人的對話。
田十四無言的挑了眉。
「還有頸子後面。」她顧著自家男人,對那些閑話雖然心中厭惡,但還能忍。
他听話的照做,抹完一圈後,「我去教訓她們。」
他的行事作風里可沒有不打女人這一項,惹惱了他,他一樣會讓她好看。
「人家沒有指名道姓,我們何必自己去撞槍口,難道狗吠你,你還要吠回去?」田十四的關心讓她楞了下,心中微暖。
但是下一秒她就發現不對勁……她瞪著他,一下屏住呼吸,唇微顫。
「你……再說一遍。」她听見自己張開嘴,抖著聲音說道。
他輕描淡寫的朝那還在「吠叫」的聲源處冷瞪了一眼,原本談得甚歡的矮女人倏地安靜了下來,田十四回過頭來,沒細听魚小閑說了什麼,只看見了她微蹙的眉頭。「你不舒服?」一個大步繞過攤子,來到她身前站定,俯首瞧著她。
她的喉嚨緊縮,十指不自覺的扳住攤子的邊緣。「你能說話?」他的聲音像上好的珠玉,擲地有聲,聲如清泉。
「我說我病了。」
他說過,他中了毒。
見她仍一臉怔楞,他又道︰「對不起,我沒說清楚,我不是啞巴,但是我嗓子的確受了傷。」雖然一開始是借口,後來想對她有所回應的時候,卻找不到適當的時機。
她意會了過來,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小小地松了一口氣。一時間,不知怎地有些尷尬,她低垂著眼看著自己那有些粗糙的手,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