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開話題,刻意指了指茶幾上的點心。
「你餓嗎?要不要吃點餅干?」
他跟著轉移視線。
「這餅干你做的?」
她眨眨眼。如果是趙晴,這碟手工餅干的確有可能是親自烤的。
「對,是我做的。」她不害臊地說謊。
「不會下了毒吧?」他嘲諷地問。
她忍不住輕聲一笑。
「我有這麼恨你嗎?」
「誰知道呢?我想誰也不樂意整天有人向自己討債。」
到底是什麼樣的債?她真是愈來愈好奇了。
她凝睇他。
「你真幽默。」
「什麼?」他表情有瞬間錯亂,顯然完全沒料到她會這麼說。
「我說,你很好玩。」居然會懷疑她在餅干里下毒,他不可能是認真的吧?只能解釋為他在開玩笑。
但他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好笑,瞪著她笑吟吟的容顏,忽地揪擰眉峰,一個箭步上前,臂膀粗魯地擒住她。
「我不是在跟你玩!」他將她推抵至門扉,朗朗星眸燃著火光。
「你以為這一切都是我在跟你開玩笑嗎?你知道這幾年來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嗎?」
「什麼、什麼樣的日子?」她有點嚇到了,笑容斂逸,嗓音輕顫。
他瞪她,許久、許久,見她臉色逐漸蒼白,驀地懊惱地磨牙。
「你出去。」
「啊?」
「出去!賓出我的視線!」他嘶聲咆哮。
這下,沈愛薇更慌了,面對脾氣暴躁的他,她不知所措。
這跟她猜想的不一樣,她以為他是迷戀著趙晴的,不是嗎?他的所作所為該是個犯單相思的傻瓜才會做的。
但現在看起來,比起迷戀,他對趙晴更多的是憤恨。
為什麼?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紀翔,你……」
「我叫你出去!你聾了嗎?」
她沒聾,听得很清楚。
「我知道了。」沈愛薇低眉斂眸,飄忽離去。
懊死!他失控了。
送走那個不識相的女人後,紀翔半倒入單人沙發。
他連續深呼吸,平抑起伏的情緒,一面用手按揉隱隱抽搐的太陽穴,他很清楚這是偏頭痛開始的征兆。
又來了!
他執起茶幾上的咖啡壺,為自己斟了杯咖啡,不加糖跟鮮女乃,就這麼喝著黑咖啡,一口接一口,盼著咖啡因能稍稍壓抑頭疼。
但顯然沒什麼用,或許是方才情緒過于激烈翻騰,才導致頭痛加劇。
看來得吃止痛藥了,可他不想吃,不願自己依賴藥物上癮,每回偏頭痛發作,他總是強忍到最後一刻。
再忍忍,他可以撐過去的。
紀翔暗暗鼓勵自己,一遍又一遍,緩緩調勻呼吸。
你希望我躲著你嗎?
清柔的嗓音倏地在他腦海回旋。
你很好玩。
他用力捧握腦門。
我欠了你什麼?
懊死!懊死!真該死!
紀翔緊咬牙關,強忍嘶吼的沖動,那個女人在捉弄他嗎?她怎能那般從容不迫地在他面前裝出一副天真無辜的模樣?
她怎麼敢主動來找他?
她怕他的,不是嗎?
自從回到台灣後,他打听到她在這間民宿工作,便時不時闖上門來,刻意在她身邊徘徊,對她施加沉重的心理壓力。
她知道他是來向她「討債」的,也明白離他們約定到期的那天愈來愈近,時間分分秒秒,滴漏著他對她的恨意。
他相信她感覺到了,所以這幾個月來,每當他來此地逗留,她總是盡可能離他遠遠的,能不見就不見,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可今日,她不但主動來見他,說了一大串話,話里竟還帶著幾分戲謔。
她怎麼敢?怎麼敢!
他記得他第一次來時,她曾怯怯地找他商量,希望能以「金錢」代替她欠他的「債務」作為償還的方式,當時他一口回絕,後來因頭痛發作,更近乎歇斯底里地對她狂飆一頓。
從那之後,她便將他當成無法溝通的神經病,再也不敢輕易靠近他。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她態度丕變?
紀翔昏沉地尋思,愈想頭愈痛。
他怎麼了?為何對她那麼凶?
他一向是那樣對趙晴的嗎?原來他們之間的關系如此惡劣?
第2章(2)
逃離紀翔的房間後,沈愛薇下意識地躲進廚房,背倚著牆,氣喘吁吁。
這跟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與他的再相逢,不該是如此劍拔弩張的場面,何況,她扮演的還是另一個女人。
她以為他愛的女人。
難道不是嗎?如果他不是愛著趙晴,為何在數個月前回到台灣後便立即打探她的下落,借故接近她?
如果不是因為愛,他何必飛越千萬里,來到她身邊?
她知道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國外工作,憑藉自己音樂創作的才華,在好萊塢闖出一片天,有好幾部影集及電影配樂都是他編曲或混音的,去年他的作品更得到了艾美獎最佳配樂。
如果繼續這麼發展下去,她相信哪天他得到奧斯卡獎都不奇怪,可他卻在事業正值巔峰的時候,決定放下一切回台灣。
當然,在台灣他仍可以持續音樂創作,只是月兌離了好萊塢的環境,機會顯然會變少。
是什麼樣的原因促使他作出如此決斷?
除了趙晴,她想不到別的理由……
「小晴,小晴!」
丁伯伯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驚醒沈愛薇迷蒙的思緒,起初她有些恍惚,過了好幾秒,才猛然醒悟他是在叫自己。
現在的她,就是「趙晴」啊!
她苦澀地牽唇,定定神,揚聲喊︰「我在這里!」
不一會兒,丁伯伯轉進廚房,見她面色蒼白,有些詫異。
「怎麼了?看你臉色不太好的樣子,不舒服嗎?」
「我沒事。」沈愛薇勉力揚笑。
「丁伯伯找我有事嗎?」
「喔,對了,我是來提醒你送客的,客人要退房了,還有房間也該整理一下。」
「我知道了,我會整理的。」語落,沈愛薇理了理微亂的秀發,振作精神出去送客。
送走客人,她開始打掃房間,依舊是笨手笨腳的,跟吸塵器搏斗宛如跟噴火龍對抗似的,不時弄出乒乒乓乓的聲響。
來到紀翔隔壁房間,即便她一再提醒自己小心,還是發生了意外,在清理浴室時誤將蓮蓬頭方向轉錯,噴了自己一身水,衣衫濕透,狼狽不堪。
而且噴的還是滾燙的熱水,她不禁失聲尖叫,急著想關水龍頭,卻又不敢近身接觸熱水,慌得手忙腳亂。
這陣騷動引來了紀翔,大踏步奔過來,見她困在熱氣蒸騰的浴室里,眉峰一蹙,迅速將她一把拉到身後,用自己的身體掩護她,一面伸手尋找水龍頭開關。
餅了好一會兒,他總算關上水龍頭,自己也濕透了。
他拉著沈愛薇退出浴室,雙手握住她縴肩,焦急地詢問︰「你沒事吧?有沒有燙到?」
「我……沒事。」她驚魂未定,揚手抹去臉上水花,眯著雙眼努力想看清他。
他也正看著她,他眼楮跟她一樣進了水,很難睜開。
但即使只是如此狹窄的視野,他仍是看清了她衣衫盡濕,半透明地緊貼著胴體,勾勒出曼妙的身段,如一朵出水芙蓉,清純而性感。
心跳陡地錯漏幾拍,他強迫自己別開眼,不去直視妍媚誘惑的她。
可她卻不肯放過他,突如其來地抓起他的手,驚愕地瞪著他泛紅的手背。
「你是不是燙傷了?痛嗎?」
她一面問,一面就俯首以唇吹氣,似是想為他吹走灼傷的痛楚。
他想不到她會對自己這般溫柔,直覺地抽回手。
「你干嘛?」
「啊?」她愣了愣。
「我只是……你的手還好吧?用冷水沖一沖比較好……對了,我去拿冰塊!」
說著,她也不等他反應,逕自匆匆離開,幾分鐘後,她已簡單做了個冰袋,拉著他在床邊坐下,冰敷他輕微灼傷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