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要換雷昱野來說,則是她的撲克臉太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多希望她能多有點表情,那他想套話求證阿華田告知的消息就不會難如登天;他多希望她能多點表情,那他就能猜測她先前那番詭異表現跟這事有沒有關系,而不是想佯作不知卻良心不安……「馬的,我到底想干嘛?」已過下班時間,空無一人的業務部前,男人焦躁地耙耙頭發,對自己低咒一聲。他也不懂自己想干嘛,只是坐立難安了一整天,加完班要離開時,不知不覺竟走到這里來了。
熄了燈的空間被黑暗籠罩,正要走入,眼尖地發現不遠處有道光線在地上擴展延伸,循著走到一扇虛掩的門前,是主任辦公室。
她還沒走?這念頭教他訝異,迅速側過身,從門縫中瞄去,見到空蕩蕩的辦公桌,側耳傾听,悄然無聲,下意識有松了口氣的感覺。
人走了,燈卻不關?濃眉不苟同地一皺。他推門而入,辦公室全景映入眼簾,在驚見位處死角的沙發上有人時,高大身軀瞬間僵住。
等一下!原來她在!該死的沒錯,她的確在,在……睡覺。
天助我也!他立刻決定自己從沒來過,握住門把慢慢退後,嘎嘰……那是什麼鬼聲音?他一驚,石化當場,掉頭看向沙發,幸好她睡得沉,一無所覺。
這時,後知後覺地聞到空氣中繚繞香氣,他微微一怔……這是什麼氣味?含著淡淡的甜蜜,柑橘的芬芳,隨著呼吸盈滿胸臆……視線不覺在室內梭巡一周,發現那來自咖啡桌上的一盞精油燈。
這芳香有種舒緩療效,不經意地放松了原本有些緊繃的情緒。望眼那盞小燈,在昏暗室內靜靜綻放溫暖光輝,周遭如此安寧、如此靜謐,忽然間,他感到懷疑,這真是電台一隅?為何他竟有錯覺,仿佛誤闖進了世外淨上?
是不是因為這樣,她才能睡得那麼安穩舒適?他注視沙發上的女人,她一手支額而寐,這種睡姿照說不會舒服,她卻神態放松,好似睡在柔軟的雲朵里。秀發穿過她的指縫,如烏黑瀑布披散扶手上。她身上總是整齊的套裝有些皺了,他還注意到,她月兌下了高跟鞋放在一旁,絲襪包覆的一雙修長美腿並攏輕貼深色地板,散發一種佣懶的性感……在這彷若遺世獨立的魔幻空間里,听得到她細細的呼息,還有他開始不規律的心跳,他將這歸咎于心虛,因為無意間撞見她如此隨性的一面,他有種偷窺的感覺。心知該走了,身體卻不听使喚,像被什麼吸引住,等到再有知覺時,他發現自己竟又在門邊站了十分鐘之久。
天啦!他是怎麼了?撞邪了?
震驚之下,握著門把的手不覺向內一扯,想不到轟然一響一一門板居然被「連根拔起」!這……驚愕瞪大眼,眼看門板歪歪斜斜要塌下,他反射性上前環抱住,心中不敢置信。畜牲!這是怎麼回事?他發誓自己什麼也沒做!
那聲巨響驚醒了沙發上的人,她睜開眼,見到眼前壯士托著門的奇景,意外地一愣,倏然坐直身,眨了眨眼,愕然道︰「雷主任?」
「……我可以解釋。」僵硬了老半天,他只能說出這麼一句。
氣氛沉默。過了一會兒,她開口道︰「你可以先把門放下。」喔對,媽的!他的樣子一定拙斃了。他臉色鐵青,將門板靠牆而立。
她低頭理理發,套上鞋,朝旁邊的沙發比了個邀請手勢。「請坐。」
「不用了。」沒那心情,他黑著臉說︰「我會負責賠償。」’
「別在意。那門後的螺絲生銹,之前就快月兌落了,明天會有人來修。」他恍然大悟,原來之前听到的嘎嘰聲,就是它的解體聲,真夠衰的。
「站著不好說話,坐。」她再次發出邀請。
他抿緊唇,沒辦法,只好依言上前坐下。莫名其妙出現,毀了人家的門,又什麼解釋也沒有就拍拍走掉,這行徑怎麼所都不太像人。
「雷主任這麼晚來業務部,是有什麼急事嗎?」她問道。
他一語不發,根本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怎麼解釋?他來這干嘛?
來搞清楚那傳言跟她到底有沒有關系?似乎又不是。也許,在不知不覺間,他心里某處已對她改觀,相信自己相親失敗的事不是她教唆散播的……不老實的家伙!覺得對不起人家,就道歉哪。一個討厭的聲音在心中涼涼響起,他悶著臉,狠捶胸口一下。閉嘴!這種事還用你來說嗎!
不解于他看似自殘的舉動,莫靜蕾納悶問︰「你在打什麼?」他的良心。「莫主任,」深吸口氣,他說︰「我要一一跟你,道歉。上次我爽約,是因為錄音室臨時出了狀況。」
「我知道,沒關系。」她善解人意的回應讓他更愧疚。
「還有……你……戴眼鏡的事,是,咳,我說出去的。我深感抱歉。」一番懺悔發自真心,卻表達得萬分生硬,一張繃得凶狠的臉孔,不像是在道歉,反倒似在追債。
不過不曉得為什麼,莫靜蕾總是不會被他嚇到。她只是怔望著他,那充滿意外的目光,將他心中的罪惡感一波接一波地掀起。
沉默著,她模模發梢,換個坐姿,最後像是終于忍不住了,嘆了口長氣。「看來,你真的很討厭我……」低垂頸項,神情明顯的落寞。
見狀,他悚然一驚。「這……是有原因的。我以為先前我相親失敗的事,是你傳出去的……」他承認這報復手段很小心眼,但他當時實在氣炸了。
「你以為是我傳出去的?」听完解釋,她低垂螓首,幽幽道︰「不用再說了……我全明白了。原來我在你心里是這樣的人。」更受傷的樣子。
「不,這……我之前確實是對你……那個,有點成見……」要命啊,他頭皮發麻、語無倫次,無所適從到希望她干脆一槍打死他箅了。
「之前?」她驀地抬頭瞧他。「那現在呢?」
「現在……」覺得你超畸形,但他保留實情。為求月兌困,他違心道︰
「我對你,是有所改觀了……因為你最近變得很……呃,有親和力。」
「真的?」她眸中閃過一絲光采,瞬間復活,伸手勾了勾耳畔發絲,雙手優雅地交疊腿上,慢條斯理地問︰「那,我們可以算是朋友了?」
「……你干嘛這麼想跟我做朋友?」可疑,太可疑了。他上下打量她,心頭驀地一驚!夭壽,他該不會衰到惹上了偏執狂吧?
「哦,希望你不要誤會,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單純欣賞你的為人。」
她一派雍容,徐徐解釋。「不瞞你說,上次受你幫助之後,我霍然醒悟,錯過你這個朋友會抱憾終生,所以才決定鼓起勇氣,對你展現最大的誠意。」她的意思是說,她上次跟現在這種變變態態的說話方式,都是在對自己「展現誠意」?「現在你知道你搞錯了,我只是個還沒搞清楚狀況就隨便對影子開槍的混蛋。」所以拜托別鬧了,快恢復正常,對他擺出那張令人安心的死人臉Ok?
「快別這麼說。剛剛你不是主動跟我道歉了?敢做敢當,真乃英雄本色。」她一副肅然起敬的模樣。「更難得的是,你以為相親的事是我傳出去的,在這種情況下還不計前嫌的對我伸出援手,大仁大義,令人激賞。」上帝、上帝!這女人又在胡言亂語了。
他瞠目結舌,簡直佩服她。听听這些文謅謅的肉麻話,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說,他都說不出口,她怎麼可以說得如此鎮定自若、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