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總是缺乏表情,這次的表情卻特別空白……簡直有點空洞。
喉頭緊縮一下,他微啞道︰「我不是在對你說。」
「沒關系。」她低下頭,輕輕說︰「你不用勉強……真的……」這一次,他非常明白地听出來,她沮喪極了。莫名有點心慌,他試著解釋︰
「你听我說,是我最近……這個,身體出了點毛病……」她听不進去,感到不適,起身想走,驀地一陣天旋地轉一一砰咚。
見她突然倒下,他臉色大變,搶上前察看,震驚地發現她面無血色。
「喂!莫靜蕾!你怎麼了?」情急中,沒發覺自己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她虛弱睜眼,恍惚中見到的世界,被他焦慮的臉龐佔滿。咦!他是在擔心她嗎?她還以為她把他們的關系搞砸了……思及此,她喉頭澀然,頭昏眼花好像又加重了點。唉,交友這門學問,實在太深奧了。
雷昱野眼看情況不對,正要叫人來幫忙,門就被人用力推開。
「靜蕾姐!」眼前的景象,令從洗手間回來的多多臉色刷白,尖叫沖上。「雷主任你、你怎麼可以打人!」她就知道!她就知道總有一天會發生這種事!
尾隨而入的阿華田也被這情況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想理由︰「不是的不是的,老大他……他在教莫主任做仰臥起坐一一」
「你們兩個給我閉嘴!」雷昱野喝止。「她突然昏倒,還不來幫忙!」被他的氣勢震住,兩人同時噤聲,連忙上前听命。
雷昱野看莫靜蕾面色蒼白,似貧血癥狀,一手橫過她的腿,將她下肢略微抬高,對旁吩咐︰「去拿樣東西來,把她的腳墊高過頭。」他圈住她腿的健臂,溫熱又充滿能量,這是他們第一次有如此親密的接觸,她幾乎可以感到他腕間的脈搏貼著自己的肌膚跳動,不禁輕顫一下,心跳驟然失序,過于強勁的節奏,教她好像更暈眩了幾分。
「你怎樣?還好嗎?」沉穩的聲音令人安心,抬眸見到他的月光緊鎖住自己,專注的關心那樣真切,使她心跳更劇,說不出話來。
不只莫靜蕾失神,在旁的多多也同感迷個,呆呆注視著他。從剛剛開始,他一連串動作迅速果斷,不慌不忙地發號施令,讓她不由自主地覺得這向來討厭的雷主任好……好有男子氣概、好可靠喔。
雷昱野見莫靜蕾不言不語有些呆滯,仿佛神智不清,濃眉緊緊蹙起,心中焦慮,對阿華田下令︰「去叫救護車。」听進此話,莫靜蕾頓時回神。「不用了,我沒事……」作勢要坐直。
雷昱野瞪著她依舊發白的嘴唇,驟然怒從心上起。干什麼?人都昏倒了,難道還想工作?要認真也不是這種作法!「你坐起來干什麼?」他火大地把她按回去。「這種時候還逞什麼強!」莫靜蕾怔怔瞧著他凝重的表情,心中不禁有些尷尬,不確定自己接下來說的話會是他想听的一一「我只是沒吃早餐,血糖過低。」霎時,像是上帝趕著去噓噓,隨手按了遙控器,所有人當場暫停,鴉雀無聲。
「啊。」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多多,她跑到桌邊抓起莫靜蕾的包包,熟練地打開翻了翻,拿了幾顆巧克力回來。「靜蕾姐,吃點甜食。」雷昱野一雙眼瞪得跟銅鈴般大,眼睜睜望著莫靜蕾沒事人般吃起巧克力,想到自己方才的反應過度,嘿嘿嘿嘿……忽、然、很、想、死。
「你……到底搞什麼鬼?」他放開她,繃緊一張凶臉。咬牙道。
「不好意思……我起床晚了,所以沒時間買早餐。」
「你不會吃王子面頂頂先嗎?」
「那怎麼行。那是要給你的。」
「神經病,我又不會暈倒!」他粗暴咆哮。
「喂,你怎麼可以罵靜蕾姐神經病!」多多跳出來護航。
雷昱野鐵青著臉,轉身就走,不甩多多在後頭怒罵跳腳。
莫靜蕾凝望著他的背影,想到他方才那樣為自己擔心,心頭洋溢暖洋洋的感動;但再想到他怒氣沖沖離去的模樣,不禁眸色微暗。
她是不是又不小心惹他生氣了?
雷昱野是生氣。當然生氣,不生氣才有鬼。
一想到她那副像要升天的樣子,他還心有余悸,簡直有點窒息感。
長那麼大還不會照顧自己,害他像個笨蛋似的窮緊張,莫名其妙!下意識用怒意掩飾自己的過度關心,他邊翻閱她給的資料,邊在心中咒罵不停,直到一股幽香若有似無地拂過鼻端,他一頓,很快發現那是那疊資料薰染上的,並不陌生的柑橘芳香,上次聞到,是她……加班到很晚的那天。
我起床晚了,所以沒時間買早餐一一這個原本被他唾棄的可笑說法,在此時,經過了某種理解之後,突然變得相當難笑。
「媽的……」他喃喃低咒,通常罵髒話是代表憤怒,但這次他也不清楚自己想表達什麼。他想,八成是因為就要下班了,外面卻開始下雨。
下班後,雨還沒停,大樓門口,莫靜蕾佇立打量雨勢。
叭!耳中傳來一聲短促喇叭聲,直覺抬頭一看,意外見到一輛眼熟的車停在不遠處,隱約可見車內的人在對自己招手,使她不禁一愣,迅速抽回已采入包包中的手。她冒雨上前,車門馬上為她打開。
「又沒帶傘?不如我送你一程。」駕駛座上的男人再次主動提議。
沒拒絕他的好意,她道謝閃入車內,關門將雨隔絕。
車輛前駛,氣氛靜默片刻,在一個紅燈前,他終于開口︰「咳嗯……你給的資料,我看過了,很有用。」Shit!說這些不著邊際的廢話干嘛?
「我的意思是……上次對你亂發脾氣,我很抱歉。」他是特地來向她道歉的?她出乎意料地怔住,側頭看他。他的目光仍對著前方路況,微繃的下顎透露不自在。從上次的經驗來判斷,她想他大概很不擅長道歉,卻還是硬逼自己宋向她賠不是。
「你不需要道歉。」她搖頭斂眸。「是我自己有時表達得不好。」
「我說了那是我亂發飆,跟你沒關系。」他眉頭一皺。
「不是的。」語氣堅持。「你知道,像是那時候,我給你王子面一一」
「我不是在氣你給我王子面。」
「我知道。不過那時候,我原本是想借此表達善意,卻弄巧成拙,還暈倒造成你的困擾一一」
「我不是在氣那個?」搞不清楚狀況!「我是在氣你不好好愛惜自己身體!」一句沖口而出的話,讓兩人同時愣住。
懊死!他在說什麼?一方面覺得自己有夠雞婆,一方面又無法否認這是實話。他別扭起來,僵硬地轉頭駕駛,不再看她一眼。
她則因他的話而悸動。他為何這麼關心她?這讓她、讓她……氣氛變得說不出的怪,像是尷尬,又蕩漾著微妙隋愫。車程中,一旦遇上紅燈,兩人都有點坐立難安,各懷心思,回避著眼神的接觸。
沉默中,卻似仍有聲聲激越輕響。那是雨聲,還是誰的心跳聲呢?
終于到了她家路口前,他靠邊停下,她說︰「謝謝你送我。」
「唔。」他應了聲。
她沒立刻下車,只是凝視著他。他的表情並不柔和,甚至硬邦邦的,然而想到他方才的話語,這鐵石般的面容卻使她嘴巴發干,心跳加速……「你真溫柔。」一句話就這麼月兌口而出,發自肺腑。
溫柔?這樣破天荒的評價,若在平時,連他自己听到都會大笑出來。
但這時他卻沒有,因為真正溫柔的,是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