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先前尼克帶來的那個人,那樣吃驚的反應,這種被獨自蒙在鼓里的感覺糟透了,她覺得——覺得遭到愚弄,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上次,我問你那人是誰,你只說是室友,說得好省略……」她聲音冰冷。「那不過是前幾天的事,你現在卻說,找不到適當的時機……你想騙誰?!」
如果,如果不是她剛好拿出這兩張票,他還打算瞞她多久?到底是什麼理由,他非得這樣瞞她不可?莫名的不安浮上心頭,她身體發冷,不,她絕對相信他對自己的真心,但是……她真的不懂他的居心。
被她尖銳的語氣刺痛,他感到胃部糾得更緊,而她用力瞪著他,等待他的解釋,歷經了長長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他開口卻是說︰
「抱歉,」他表情苦澀。「我無話可說。」難道先前真沒有比這更適當的時機嗎?騙鬼去吧,這種借口,連他自己都不信,又怎能合理解釋?
「……就這樣?」她感覺自己在發抖。「你什麼也不解釋?」她氣極,更多的是心慌,幾乎想要吼他,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給她……給她一個說法啊!
他沉默片刻,最後啞聲開口︰「我想……我是害怕。」
什麼?這話使她呆住,腦海霎時一片空白,震驚錯愕彷徨茫然紛涌而來,千想萬想也沒想到,居然會從他口中听到這麼個理由。
這個在她眼中總是閃耀著自信神采、無所畏懼的男人,說他……害怕?
「我不懂。」搖搖頭,她腦袋發脹,太混亂,反而迷糊了。
「老實說,一開始,我認為沒有必要告訴你,後來……我是害怕告訴你。上次,我解釋室友的身分,為什麼避重就輕,你說得對,那時候,我完全沒打算利用機會坦白。我就要回台灣了,分別之前,我不想冒險制造不確定,但是剛才……我不能再裝作若無其事,不然就真的變成了戲弄你。」
頓了頓,他露出苦笑。「到了現在,我講了這麼多,也只是想為自己開月兌……其實,我只是膽小,怕你不肯諒解,怕我們之間……因而觸了礁。」聲音低啞。
她呆立不動,那反應使他心慌,焦躁地抹抹臉,要自己再說點什麼,不能就此放棄。「相信我,我不是有意瞞你……也許一開始是,但是後來……」他抿緊唇,澀然道︰「我只能說,我很抱歉,現在才告訴你。」
她怔怔注視他,這個男人現在所表現的倉皇,是因為她嗎?想到他方才的自白……是什麼程度的在乎,可以讓一個男人放下自尊,直承軟弱?
心髒一陣緊縮,莫名其妙地,一句突兀的話就這樣月兌口而出︰「你不用那麼緊張。」
此話一出,她糗住,他愣住,氣氛陷入一輪詭異的僵凝;過了一會兒,他苦笑開口︰「拜托,我怎麼可能不緊張……」
他耙耙頭發,那模樣讓她想到被困在籠子里的豹,苦惱地轉來轉去,就是找不到出口。
胸口熱熱麻麻的,是種很奇怪的感覺,更奇怪的是,原有的難堪慢慢消失不見了,冷靜下來,她問自己,為什麼有這麼大的反應?
是他代替哥哥照顧自己,是他撫平了哥哥不告而別所留下的傷痛,那段幽暗的日子里,若她曾有過快樂、興奮、喜悅或感動,也全是因為他。無論他用過什麼心機,她都可以肯定,那不會是為了傷害她。
那麼,她到底想怪他什麼?
緊咬著唇,她後悔了,後悔自己咄咄逼人,像在對待一個仇人。「對不起,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嚇了一跳。」
「我很抱歉。」他啞聲道。
「不重要,不重要……」她搖搖頭,張臂抱住他。「那些都不重要了。」
如聞特赦,他心跳劇烈,低頭深深凝望她,驀地緊緊回擁她,幾乎使她呼吸困難,也使她切身感受到他的焦灼;她因此動容,想做些什麼來紓解他的緊繃。
「其實,從以前開始,我就覺得你很冷靜,又理智,好像從不會為什麼感到困擾。有時我會偷偷希望,有天可以看到你方寸大亂的樣子,可是,嗯,可是……」原本想安慰他,不小心說起真心話,因為不好意思,她支吾起來。「很奇怪的是……我現在發現……我好像比較喜歡惡魔團長氣定神閑的神氣樣。」
最重要的是,她不要自己是那個害他擔驚受怕的人。
被這話牽動了嘴角,他忍不住笑了一聲,終于松懈下來,低頭用額抵著她的。「對不起,你注定要失望了,我沒那麼超凡入聖。」
奇怪,為什麼大家都對他存有相似的誤解?就算這世上真有天生不會緊張的人,也不會是他。阿杰對他存有誤解,是因為阿杰不曉得,世上有些事,比上台表演還令人緊張;而她對他存有誤解,是不是因為他沒有告訴她……
「對我來說,你很重要。」池溫柔地說。
她被深深打動,抱緊他,內心的情意膨脹再膨脹,將整顆心塞得滿滿的,像是淚水那麼熱,還有點酸酸澀澀的疼;也許太喜歡的時候,就會這樣……
已經決定不追究了,但是,這件事……真的就不重要了嗎?
***獨家制作***bbs.***
也許是心事未解,那天晚上,丁薇霓失眠了。
睡不著覺,無聊地翻了幾次身,最後拿起胸前項練,怔怔端詳起來。這顆他送的星星,沒來由地,教她在這時想起了小飛俠的故事。
當初曾將故事內容讀得滾瓜爛熟,最喜歡的一幕,是那個深夜里,小飛俠引誘女主角溫蒂跟他走。他說,溫蒂,溫蒂,別躺在床上無聊地睡覺啦,你何不跟我到處飛翔,跟星星們談趣……想到這里,她不禁微笑起來。
為什麼最喜歡這段呢?因為她知道,接下來,他們就要一起飛向那充滿奇想的夢幻島。
以前從沒特別喜歡這個故事,直到邂逅了輕風舞團。它對她來說,變得別具意義,那些當初爭取入團的往事、流汗的記憶,回想起來卻極有樂趣……
轉過身,看著身邊熟睡的男人,听到他均勻的呼息,以往那總能帶給她一種安心感,這次卻奇怪地失常了,心頭空蕩蕩的,仿彿失落了什麼。
這個醉心于舞台的男人,就像那個在夢幻島上快樂忘我的小飛俠,她受他的魅力吸引,渴望與他並肩飛翔,也以為自己真的辦到了。直到今天,她才後知後覺地明白,自己之所以能伴在他身邊,全因擁有哥哥的庇護……
認知被推翻帶來的不安定,在這夜深時分發作,困擾著她,難以成眠。
失眠的結果,第二天,她一踏進工作室,馬上受到尼克關心。
「薇霓,怎麼了,沒睡好嗎?你看起來沒精打采的。」
「嗯,昨天有點晚睡。」她隨口答道。
「我昨天也很晚才睡,忙著整行李,現在好累……」一個呵欠打到一半,尼克驀地想到︰「對了,我記得你男友跟我一樣,也是明天離開紐約哦?怪不得你這麼沒精神……哎唷!」被人用厚重的卷宗在後腦勺敲了一記,他吃痛低呼,回頭見到呂姐一臉不友善,他模模腦袋,委屈地喊︰「阿姨,你干嘛?」老是這樣偷襲他的腦袋,哪天把他打成白痴怎麼辦?
「笨小子,不會說話就保持安靜。」呂姐沒好氣地笑叱。
這才驚覺自己說了少根筋的笨話,尼克尷尬。「抱歉,我不是有意的……」趕快轉移話題︰「咳……阿姨,媽要我問你,有沒有什麼要帶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