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求學期間到現在,只要壓力大,我就會彈吉他自娛。」
她看了他兩眼。「還真看不出你有音樂細胞。」
「那不是你的問題,因為這種事本就不是能『看』出來的。」他淺笑。「我想我彈得應該還算不錯。至少我的听眾听了都很滿意,本來在鬧脾氣的也柔順起來,屢試不爽。」
听眾?她直覺想到女朋友。「感覺像是你交往的對象太好哄了。」
「你的想像力很豐富。」他噙笑搖頭。「我指的听眾是小籠包,也就是我媽養的博美狗。你見過的。」
「喔。」她眉毛一挑。「原來你的知音是只狗,恕我剛才誤會。」
「而你現在又誤會了。听眾並不等於知音。」他向外瞄了一眼,奇怪侍者怎麼還未出現?正要再喚人,就見披著圍裙的店長在此時走來。
他在二人面前笑吟吟站定。「哈羅!一切還好嗎?」
徐謙抿笑。「很好。不過麻煩幫忙加杯咖啡。」指指面前的杯子。
「沒問題。」店長爽朗一笑,瞥蘇曼竹一眼,說道︰「難得你帶朋友一起來,這頓可得算在我帳上。」
徐謙也不跟他客氣,笑道︰「那就先謝謝了。」
蘇曼竹沒什麼精神跟陌生人周旋,道過謝就沒再說話。
「看樣子我來得不是時候,剛才你們似乎聊得滿愉快的。」店長打趣地道。
見老友誤以為蘇曼竹個性內向,徐謙忍不住笑意滿腔。他瞅著蘇曼竹,心中忽有一主意,轉頭問好友︰「我的吉他在這吧?」
沒料他突然問起這個,店長有些呆愣。「在啊。怎麼了?」
他們以前經常一起玩吉他,因此徐謙將一把舊吉他留在店內,有時他關店後兩人會互相切磋研究,不過他的技巧不比徐謙,通常是他向徐謙請益。
「介意我現在在這里彈一曲嗎?」
店長又是一愣,隨即驚喜。「求之不得!」
他本身興致一來偶爾也會在店內彈奏一曲,客人的反應還算不錯,不過他從未對徐謙請求過,只因知道徐謙不喜歡在人太多的地方彈奏,沒想到他今天竟會破天荒地主動開口。
店長興匆匆地轉身離去,沒多久便抱著一把吉他走回,將其遞給徐謙。
蘇曼竹錯愕地望著徐謙,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他該不是真想現場表演吧?現在店里客人不算少,彈不好可是很丟人的。
只見徐謙站起身,有模有樣地將吉他抱在身前,然後撥撥弦彈了起來。
行雲流水般的音符在空間內回蕩,客人紛紛轉頭,借問樂聲何處來?
前奏結束,男人張口,跟著節拍輕輕吟唱起來;那是首老舊的西洋情歌,他低磁慵懶的嗓音將其唱得極有味道,歌詞中的絲絲情意環環扣著旋律,融合得十足完美,令人陶醉。
他身上沒打聚光燈,但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射在他身上,蘇曼竹也難例外。
她愣愣地听著看著、听著看著,然後,男人抬起臉,目光正好對上她的,未止歌唱的唇染上淺淺笑意。
那瞬間——她真的忘了呼吸,石化當場!他每一撥弦皆如撥在她心弦之上。
這個男人,實在迷人得過分。
「心跳如擂鼓」這句話向來只在書中看到,怎麼也沒想到這回卻確確實實發生在自己身上。咚咚咚、咚咚咚!聲聲近在耳邊。
她有種窒息感,心髒即將麻痹,臉燙得像被人放了把火。
平時他的听眾真的只有一只狗而已?那未免太暴殄天物。
直到歌曲終於結束了,他的吸引力卻未退散,現場一片鴉雀無聲。
店長環視周遭,不無得意地笑道︰「我們似乎需要點掌聲。」
話一出口,有些人笑了,但他們的笑聲很快被紛起的掌聲淹沒。
徐謙放下吉他,唇邊仍帶著微笑,目光望向蘇曼竹。
蘇曼竹撫平心緒,淡淡道︰「說真的,你不去當歌星,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可以把這當成是一種稱贊嗎?」
她聳聳肩。「有什麼關系?反正你老愛一廂情願。」
他逸出低笑。「彈吉他的好處是可以娛己娛人。音樂能讓人放松,現在你有沒有感覺好點?」
她抬眸看他,訝於他的話。難道他剛才竟是特意為自己彈奏?
驀然間,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滋生,她感到迷惘。
這男人……真的很怪。明明自初見時她就沒給過他好臉色,偏偏每逢她狼狽之際,他總會像算準般及時出現,並不吝對自己伸出援手。
她雖也有脆弱的時候,卻不曾在別人面前顯露,即使是自己的親人亦如此。
但這不代表她的傷處淺得不足掛懷。她只是習慣像貓一樣,高傲地躲起來舌忝傷,獨自承受一切。
即使是剛才,面對他的關懷,她也在盡力偽裝,唇槍舌劍銳利如昔。
她的個性就是如此不討喜,而面對像她這樣的人,一般人即使不因她的不知好歹而拂袖離去,也定會認為她根本沒大礙,無需操心。
可他的所作所為又是為什麼?她不明白,心卻因而發燙騷動,無法歇止。這跟方才被他魅力所惑的感覺不同,是種她更難抵御的攻勢。
他眼中透露的溫柔無孔不入,滲透入她盔甲的縫隙,使她避無可避,難以招架。
於是,她終於發現一件糟糕的事,那就是——
自己似乎真的為這男人心動了。
就算是天涯海角,也非二十四小時開放。
店家打烊了,他們當然不好意思死賴著不走,只好拍拍閃邊。
已是凌晨,她卻仍未氣消,一點也不想看到王雯君的臉,所以不打算回家。
台北是不夜城,夜生活多采多姿,但她一向不喜歡太喧鬧的活動,因此也不打算去什麼龍蛇雜處的地方。
那還能去哪?她沒個主意,卻也不擔心。反正天大地大,總有容身之處。
不過她可不好再牽絆著別人,畢竟他跟自己不一樣,明天還得上班。
因此她開口道︰「夜深了,小朋友乖乖回家睡覺吧,免得踫上虎姑婆。」
徐謙揚唇,打開車門,對她說道︰「我馬上送你回家。」
她翻翻白眼,懶得跟這愛作對的家伙多說。坐上車,沉吟片刻,說道︰「那座游樂場敖近有間網咖,你知道位置嗎?麻煩那里讓我下車。」
他挑眉看她。「你打算在那里通宵?」
她皺了皺眉,其實也不大欣賞這點子,但又缺乏更好的創意。
今日霉事連連,她早巳筋疲力竭,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睡一覺……唉,怎會落到有家歸不得的地步?煩躁地耙耙頭發,她終於決定放棄幼稚的賭氣行為,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回去確認家里「清場」了沒。
一開啟手機電源,就見螢幕上顯示簡訊待收、留言待听的訊息。
然後,她發現自己的簡訊信箱被塞爆,而語音信箱里則充滿懺悔語錄。
留言的聲音從透著焦急到帶著哭音,從帶著哭音到含著疲憊。
「曼竹,天已經黑了,拜托你快回來好嗎?我買了你喜歡的鹵味,你回來吃飽了有力氣,想怎麼打我罵我都可以。」
「曼竹,鹵味我有記得不加辣,雖然現在已經有點涼了,但熱一熱還是很好吃。如果你不喜歡吃微波爐加熱的,等你回來,我馬上再去買給你吃。但那家攤販晚上十點就打烊了,你先回來好嗎?」
「曼竹,攤販已經打烊了,不過我趕在那之前又出去買了一次,你現在回來還是有熱騰騰的可以吃。你別生氣了,我、我真的很後悔,你原諒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