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如一把利劍狠狠刺入蘇曼竹的胸口!
所以,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但她明明早已規勸過雯君,如今發生這種事,只能說是咎由自取。
或許當初她把話說得太狠,但她太清楚若軟語相勸只會被當成耳邊風,因此她自認沒有錯,但為何此刻她卻仍感自責?而當雯君本身都不肯愛惜自己時,她惱怒自己為何還要為她傷心難過!
這樣的憤怒她不止經歷過一次,每次她只想丟下一切再也不管。
但她做不到。她做不到棄雯君於不顧,卻又不夠力量改變她。
於是,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無能為力。
然後她甚至得受到這樣的責難。她不能為雯君活,為什麼卻得承擔她的過錯?見到這樣的事發生,難道她會好過!?
餅度的情緒充塞胸臆,蘇曼竹終於崩潰了!
她霍地站起,高聲吼道︰「我不是保母,請你看好你的女兒!」聲音遠遠傳了出去,在長廊上回蕩。
所有人皆呆望著她,包括王雯君的母親。
蘇曼竹感到胸口郁結難受,消毒藥水的味道使她幾乎喘不過氣,於是她用力抹抹臉,頭也不回地離開醫院。
第十章
晚上,徐謙正好為母親送還幾樣東西到萬家,才從萬太太口中得知蘇曼竹今日到訪過。萬太太拉著他,熱切詢問他們交往的近況,然後又東拉西扯好一會兒才終於肯放人。
臨走前,她交給他一枝原子筆,說道︰「這是曼竹今天留在這忘記帶走的,你見到她幫我轉交給她。她今天不知怎麼了,回去時好像有點失魂落魄的,臉色不大對,你別忘了關心一下。」
他聞言,眉頭微蹙,點頭答應,心中有些擔心。她不舒服?該不是感冒了吧?照她那種生活方式,的確鐵打的身體也會垮。
回到車上,他撥了手機給她,果然沒開機。想了想,他決定乾脆親自到她家察看,順便將筆還她。
抵達她家時樓下的管理員正好換班,值班的是已熟識的管理員,見到徐謙,他沒多問就放行,笑呵呵地說了句︰「徐先生來得真巧,蘇小姐才剛上樓呢!」
徐謙瞄眼腕表,時間是九點半,有點訝異她會在這時段出門。
乘電梯上樓,踏出電梯門,剛到她家門前就見到她正好打開門要入內。
「曼竹。」他喚了聲。
她轉過頭,他這才發現她的臉色異常蒼白,內心不禁一驚。
而她一見到他,面色忽然變得有些慌,緊接著匆匆入屋——竟當著他的面就要將門關上。
「喂!等等!」他不敢置信,當機立斷跨上前,伸臂攔在門縫間。
門內的蘇曼竹沒料到他會有此舉動,關門的力道依舊,於是門板結結實實夾到他的手臂。
她驚呼一聲,趕忙將門重新打開,上前察看他手臂的傷勢,又急又氣地罵道︰「你是白痴嗎!?」
他入內關門,轉身沉聲道︰「我不阻止你關門才是白痴。」
他臂上那條瘀傷血痕使她表情緊繃,沒跟他抬杠,入內取出醫藥箱替他上藥。
待包扎完畢,他注視著她,等她給自己一個交代,豈料她卻只冷淡道︰
「好了。你可以走了。」
他臉色沉了下來,不悅地叫她的名字︰「蘇曼竹。」
蘇曼竹低著頭,臉色比他更難看。
她的心情太煩亂,壞事接睡而至,打亂她本就虛浮不穩的步伐。
先是雯君的事,然後因為一時沖動,她得罪了一位自己視若親人的重要長輩。明知對方只是情緒不穩,並非有意怪罪,但自己不懂體諒反而惡言相向。
她已不是三歲幼兒,卻學不會控制自己的脾氣,也學不會規畫自己的人生。
連續劇即將結束,先別說未來如何,眼前她已不知該如何收拾殘局。
回憶起來,自己的編劇生涯是否從一開始就誤入歧途?
這二十六年來,無論事業或人際關系她皆一無所成。她的人生就像一個烤焦的蛋糕,面目全非,連自己都嫌棄。
太多的沮喪,完全超過她的負荷,幾乎要將她擊垮。她知道自己必須停止讓這樣的消極繼續啃噬心神,也自認能獨力振作起來,只是需要時間。
而在這最低潮的時刻,她尚未準備好面對任何人,他為何要出現?
她不想讓人見到自己現在這副德性,尤其是他。
見他遲遲不動,她伸手推他到門前,暴躁地喊︰「你干嘛老是不請自來!?這里不歡迎你!出去,否則我要報警了!」
徐謙眉頭糾結,她的樣子這麼不對勁,他怎能走。
「你報警我也不會走的。」他轉過身,突然伸臂環抱住她。
「別踫我!」她彷佛被觸到痛處,掙扎起來。
「噓……」他伸手輕撫她的背,像在安撫一個失控的孩子。「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站在你這邊,知道嗎?」
終於,她漸漸安靜下來,然後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突然難以制止地發起抖來。
而他只是很溫柔地擁著她,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
「你是不是故意的?每次都挑這種時候出現。」她嗓音沙啞。「我不喜歡這樣。」
「但是我喜歡。」他靠在她耳邊柔聲道︰「給我個機會,讓我安慰你,好嗎?」
她抿緊唇,眼眶酸酸澀澀,像淚意,但她絕不哭。他太過溫暖的懷抱使一股深沉的疲憊自心底涌上,她逸出嘆息。
「我好累。」
「累就休息吧。」他將她帶至沙發邊,讓她躺下。
他輕柔的動作使她喉頭緊縮,說不出話來。
「好好睡一覺,把心里的煩惱全睡光,嗯?」
「……你的口吻像在哄小孩睡覺。」
他笑著搖頭。「對不起,可是我真的不會唱搖籃曲。」
她的唇微微牽動一下,過了很久,說道︰「很晚了,你回去吧……我沒事了。」
他凝視她,伸手輕撫她的臉。「你一定不知道我現在多希望你開口要我留下。別在我面前逞強,好嗎?」
她胸口一緊,別過頭,就算被他說中實情也不願承認。
她不是只在他面前逞強。每逢不順,她都告訴自己,至少她還能逞強,情況並非那麼槽,然後再重新站起來。她很堅強,不用誰來安慰,她一直如此自信。
但他的溫柔超出她所能承受,突破她禁人刺探的防線。
第一次,她想,或許她真的可以在他面前完全卸下武裝。
因為她早已確定,這個男人值得自己信賴。
「希望你能明白,我很願意听你傾訴任何事。」他說。
「那些糟糕事沒人會想知道的。」她發現自己連苦笑都做不到。「連我自己都巴不得忘掉。」
「我想知道。」
他堅定的聲音讓她有片刻難以成言,然後輕聲嘆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覺得自己的人生很糟糕……根本是一團亂。」
接下來,她不大記得自己說了些什麼,只是將心里過分沉重的壓力化為字句,零零碎碎傾倒而出。或許他無法听懂,但光說出來就奇異地讓她舒暢許多,壓據胸口的大石被一點一點緩慢輾碎。
最後,她講得累了,慢慢收了口,感到睡意漸濃。
見她困頓的模樣,他柔聲道︰「很晚了,睡吧。」
她閉上眼,因為他的陪伴,心情已平靜許多。
「說出來感覺好多了吧?國王的驢耳朵不止是個故事而已。」他輕輕握住她的手。「當個任性點的女友。以後讓我當你的那口井。」
她微微一笑。「不如我當國王,你當理發師。」
「未嘗不可。」
她故意冷聲道︰「那你該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是絕對機密,若膽敢讓第三人知道,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