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一旁好奇地張望,指了指他剛煎好的培根炒蛋。「那個,我可以吃嗎?」
「你要吃?」他愣了愣。「你不是只喝血?」
她翻白眼。「喝血是為了修復我們的免疫細胞,如果不是必要,我們還是比較喜歡吃真正的食物。」
他挑挑眉,快搞不清楚她究竟是人類還是吸血鬼了。
得他允許,她端起盤子,開心地吃起培根炒蛋,一面贊不絕口。「你手藝不錯耶,比我們員工餐廳煮的好吃。」
「員工餐廳?」
「嗯,我們住在研究機構里,機構里有餐廳。」
「你開口閉口都是研究機構,到底那個偉大的機構是什麼樣的組織?」
「那是隸屬于美國軍方的機構,是訓練我們的地方,也是收容所,我們從小都是在那里長大的,他們會開發我們的潛能,告訴我們該怎麼樣才能有效地獵殺長生種。」
獵殺。
听到她用如此輕描淡寫的口氣道出這樣的字眼,江豐睿不確定自己該感到毛發悚然,還是跟著淡漠以對。
听起來那個所謂的研究機構跟培養職業殺手的組織並沒太大分別,難道他們這些「終結者」不覺得自己被利用了嗎?
「因為我們沒其他地方可去。」看出他的疑問,她淡然聳肩。「我不是告訴你了嗎?長生種並不喜歡我們,其他的混血種業希望我們愈遠愈好,只有人類願意跟我們合作。」
所以他們就傻傻地成為人類消滅吸血鬼的工具了嗎?江豐睿皺眉。
「我們的領袖曾經說過,也許上天創作我們這些‘終結者’,就是要我們成為兵器,我們只要負責鏟除那些為非作歹的長生種就好了,這樣人類跟我們吸血族就可以和平共處。」
上天創作他們,是為了促使人類與異族和平相處嗎?
好沉重的使命,這些笨吸血鬼,會不會太自以為是了?何必把自己的人生搞得這麼悲哀?
問題是,他們好像並不覺得悲哀,仿佛還很坦然,甚至可以說……樂觀。
因為吸血鬼沒有感情,所以也不懂得怨天尤人嗎?
江豐睿陰郁地尋思,他實在搞不懂他們的想法,而面對在品嘗番茄汁時,仍能感覺到樂趣的關妮薇,他更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很憤世嫉俗。
「吃完了。」她迅速掃完一盤培根炒蛋,將空盤遞給他。「還有其他好吃的東西嗎?」
她是把他當成員工餐廳的廚師了嗎?
江豐睿蹙眉,看她眼巴巴地瞧著自己,那樣祈求可愛的眼神,不禁讓他聯想起小時候曾經養過的柴犬,有一瞬間,他竟然想笑——該死!他從不隨便亂笑的,那太有違他平常待人處事的原則。
他努力板起臉,接過空盤。「你等等,我烤吐司給你吃。」
「吐司?可以抹女乃油嗎?」她又露出那種柴犬表情了。
他咳兩聲。「自己去冰箱拿。」
若悠小姐?那是誰?
必妮薇微笑,用流利的華語與她應對。「你好,我是關妮薇。」
「關妮薇?」秘書呆滯地眨眼。
瞧她一臉震驚的神態,該不會把關妮薇當成他的女人吧?
江豐睿覺得自己有必要澄清。「林秘書,這位是……我遠房親戚。」
遠房親戚?林秘書眨眨眼,眸光從關妮薇絕美的容顏掃到她曼妙的身段,以及白色襯衫下,若隱若現的胴體。
她完全不認為這位美女會是老板的親戚,兩人肯定有奸情……只是,她沒想到這個人見人怕、從不親近的老板居然會有情人。
對于江豐睿聲稱自己是他遠房親戚,關妮薇也頗為訝異,朝他瞥去疑問的一眼,換來他警告的一瞪。
好吧,親戚就親戚。
「我一直住在美國,這次是回來台灣度假的。」她自作主張地為自己這個親戚身份添加可靠的來歷背景。
「喔。」林秘書才不信,但為了給老板面子,還是很配合地點頭。「那就祝關妮薇小姐在這里玩得開心。」
「咳咳!」江豐睿在一旁清喉嚨。「我看你今天就替我把所有的行程都取消吧!」
這個工作狂居然主動說要取消行程?
林秘書訝異,她跟在江豐睿身邊兩年了,總是見他沒日沒夜地工作,這還是第一次他棄責任于不顧。
看來這個關妮薇小姐魅力超群……
「對了,還有件事請你幫忙。」江豐睿繼續吩咐。「因為……呃,關妮薇的行李被機場般丟了,她現在又不方便出門,麻煩你幫她去買一些換洗衣服以及女性用品之類的。」
就算行李搞丟了,至少身上的衣服沒丟吧?
原來如此,所有他們算是同鄉?
江豐睿尋思,愈來愈搞不清楚怎麼定義眼前這個「女性生物」了。
「喂,你覺不覺得你那個秘書很奇怪?」關妮薇忽然問。
「哪里奇怪了?」
「她剛剛從一進來,一直不敢看你耶,你平常是對她很凶嗎?」
他一凜,眼色沉下。「她不敢看我,是因為我的這張臉。」
「嗄?」她一愣。「你的臉又不奇怪啊。」
「我知道。」他嘲諷地抿唇。「對你來說我的臉一點也不奇怪,跟其他人沒什麼不同,反正不管怎樣,我們人類都遠遠比不上你們吸血鬼的絕世美貌。」
他干麼又用這種口氣說話了?
必妮薇重重嘆息。「喂,你是在鬧別扭嗎?」
「什麼?」他震住。她說他……鬧別扭?
她卻自顧自地繼續念。「人類真奇怪,為什麼要這麼在意自己的長相?這是基因注定的,又不是自己能掌控。」
「問題是,我臉上這記號可不是基因遺傳的。」所以說,他絕對不是在鬧別扭,她別搞錯了。
江豐睿慎重地以眼神警告她。
她也不知有沒有看懂,點點頭。「你說的也是啦。」她頓了頓,放下冰淇淋,伸手撫模他臉頰。「會痛嗎?」
他整個人震住,她在做什麼?
「這種疤痕,就跟傷口差不多吧?」她一寸一寸,仔細又輕柔地撫觸他臉上的五芒星,像在確認什麼。「是不是很痛?」
他全身僵硬。「你受傷的時候,不會痛嗎?」
「也會痛的,只是我受傷,都是一下子就好了。」她回答,看著他的眼,清透澄澈。「可是你卻傷了這麼多年,每天都會痛嗎?很難受嗎?」
從沒有人問過他這樣的問題。
從來沒人問他痛不痛,就連千方百計想替他除去這道疤的父母,也不曾在乎過。
江豐睿緊緊抿唇,冷硬的心殼,有某處,裂開一道痕……
「還會痛嗎?」她執著地問。
「不會了。」他嗓音沙啞。只有偶爾天氣變化劇烈時,會隱隱刺痛,但他不認為那值得一提。「畢竟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會好的。」她柔聲低語,用那冰涼又溫暖的手指撫慰他的傷。「等我體力恢復,我會幫你除去這道疤,交給我。」
「你……為什麼要幫我?」他暗啞地問。
「因為你救了我啊。」她微笑。「所以我應該報答你。」
「可是你不也是因為吸了我的血,才會變得這麼虛弱嗎?」
「是我自己咬錯對象了,我活該。」她絲毫不怪他。
他卻總是怨天尤人。
他凝望她瑩燦美麗的明眸,一時失神。「你曾經咬過多少‘人’——呃,長生種?我是說,你常常送出那種……‘死亡之吻’嗎?」
她揚眉,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問,半晌,才點點頭。「有必要的時候,我會做,這是我的任務。」
任務?她只當那是任務嗎?
江豐睿盯著她,回想起昨夜遭她吸血那一刻,體內的血流又是一陣奇異奔竄,他勉力自干澀的喉嚨擠出嗓音。「那種感覺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