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你不是錯 第12頁

必妮微緩緩旋過身,與少女的母親正面相對,少女的母親,也是她的母親。

她顫然微笑。

「真的是薇薇!」方婷震撼,自從二十年前,她送走親身女兒年後,從未想過有一天兩人能重逢。「你怎麼會來?為什麼來?你……相對茜茜做什麼?你送她那個音樂盒,是不是有鬼?」

她一連串的問,一句比一句問話尖銳。

必妮微傻住了,望著近乎歇斯底里的母親——她就這麼害怕自己嗎?經過二十年,她還是怕?

「因為她也喜歡芭蕾,所以我才送的。」

「你這麼會知道茜茜喜歡芭蕾?你一直在監視她嗎?你到底想怎麼樣?」

她想怎麼樣?關妮微茫然凝立原地,她沒想怎麼樣,只是送個音樂盒,也不行嗎?

「茜茜也算是我妹妹,不是嗎?」

「她不是你妹妹!」方婷驚悚地呼喊。「她跟你不一樣,她是正常人!」

所以,她是異類?

原來在母親眼中,她一直是個怪物。

必妮微苦澀的牽唇,胸口空蕩蕩的,好似被挖去了一大塊血肉。

「拜托你,別來纏著茜茜,你如果有什麼不滿,針對我來就好,放過茜茜吧!」方婷祈求。

為什麼會這樣想她?關妮微感覺胸口更空了,空到好像有點發疼。「我只是來看看而已,因為你們……是親人,所以……」

「你是不是恨我?恨我當年趕走你嗎?」方婷仿佛沒听見她的話。「我也有苦衷的,我也和想愛你,可是……可是……」

可是她真的太怪了,她是妖異的吸血鬼,不是正常的人類。

必妮微苦笑,她很清楚母親怎麼想。她閉了閉眸,腦海幽幽浮現童年回憶,雖然她那時候還很小很小,但已足夠成熟到記得許多事——

「薇薇的五歲生日就快到了,想要什麼禮物呢?」

「我想要芭蕾女圭女圭!」

「為什麼?」

「薇薇想學芭蕾,幼幼班上有個女生會跳芭蕾,好漂亮,薇薇想跟她一樣。」

「傻孩子,你已經比任何孩子都漂亮幾百倍呢!」

「可是薇薇想跳芭蕾,媽咪,薇薇如果學會跳舞,一定會更可愛,對不對?」

「你現在就很可愛了,媽咪好愛你呢!」

「薇薇也最喜歡媽咪了~~」

是啊,她好喜歡媽咪呢。好想好好喜歡,因為媽咪最疼她了,每天都會替他編頭發,幫她打扮得像小鮑主一樣。

她最喜歡媽咪了。

可是為什麼,她的媽咪會以為她恨她呢?

「拜托你不要恨我……不,要恨我也沒關系,但請不要針對我的孩子,茜茜還有她弟,都是我的心肝寶貝,我求求你放過他們……」

不是的,她不恨媽咪,誰來替她解釋一下?她真的不恨——

听著母親聲聲哀泣,關妮微不知所措,她想解釋清楚,但言語卻卡在喉嚨,吐不出來,她只覺得卡得好苦好痛,卻無可奈何。

「你這女人!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在她最難受的時候,江豐睿挺身而出,為她辯白。「你怎麼會以為關妮微是來找你小孩麻煩的?她不能來看自己的弟弟妹妹嗎?」

「那不是她的弟弟妹妹,他們沒關系!」方婷驚恐的嘶喊。

「怎麼會沒關系?」江豐睿痛斥。「難道關妮微不是你生的嗎?」

方婷愣住。「可是她——」

江豐睿瞪著眼前這個不可理喻的女人,胸口怒濤洶涌,他咬緊牙關,壓抑著想痛扁她一頓的沖動。

「不要把她當怪物。」他一字一句、冷冽地撂話。「她也是你親生孩子,作為一個母親,你對待她的方式很失格,你知道嗎?」

「我……」方婷被教訓得不知所措,倉皇地撫住胸口。

江豐睿不理她,逕自牽起關妮微的手。「我們走吧,這個女人不值得你來探望她。」

必妮微沒反抗,愣愣地由他將自己帶進車廂,看他坐上駕駛席,風馳電掣地將車子駛離現場,接著猛然在路邊停下,握拳用力捶打方向盤。

「你這笨蛋!」他募地轉頭朝她怒吼。「干嗎來這種地方自取其辱?你不知道那女人會那樣對你嗎?」

她怔住,看著他勃然大怒的臉龐,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是你說的,人不能單獨活在這世界上。」

他聞言,頓時啞然。

「所以我才想,我應該去看看她,畢竟是她把我生下來的。」她澀澀地解釋。

江豐睿怔望她,許久,沙啞地開口︰「就算她生下你,你明知道她會怎麼對你,還去看她,只會令自己更受傷,不是嗎?」

「受傷?怎麼會?」她驚訝。「她又傷不了我。」

「我不是指身體,是這里。」當他再說什麼天方夜譚。

她頓時懊惱,不悅地咕噥。「我就不相信你剛剛一點都不心痛。」

心痛?那是什麼感覺?關妮微怔仲地撫模自己心房,這里真的會受傷嗎?

「可能是因為……我不是人類吧。」所以她的心不會受傷,感覺不到痛,因為她不是母親口中的「正常人」,所以……唉,她今夜究竟為何要來找母親呢?反正她又不是人,就算孤單,也能好好地活在這世界上,不是嗎?

她跟人類不一樣,就像母親說的,不一樣……

「就算你不是單純的人類,還是會心痛的。」江豐睿突如其來地低語。

她一震。「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你流眼淚了。」他意味深長地瞧著她。

她愕然,這才驚覺自己頰畔正緩緩劃過一道濕潤的水痕。

「你都沒發現嗎?」他話里,含著不忍意味。

她心口霎時揪緊。

她真的哭了嗎?五歲那年,母親將她丟給父親,父親又將她送往研究機構,她哭了好幾個月,之後,淚水便像是流干了,就算之後的訓練多苦多艱辛,她都不在掉淚。

她以為,自己已經沒有眼淚了。

原來,她還是會哭……

「擦一擦吧。」江豐睿抽出面紙,很粗魯地丟給她。「不要哭了,我買冰激凌給你吃。」

淚水再度盈眶,她覺得有點心痛,可是又甜甜的,想巧克力融化。「你……把握當成五歲小孩嗎?」

「你真的是個笨蛋,你知道嗎?」

江豐睿望向旁邊的女人,她正握著甜筒,小狽似的舌忝著,唇角除了有點冰激凌的碎屑,還噙著一抹甜笑。

她真的像個孩子,回想初次見到她的那晚,他曾驚為天人,覺得她又美又酷,但現在看她,卻只是個天真的孩子。

「我哪里笨了?」她對他的評論還很不服氣,轉過頭來瞪他。

他幾乎有股沖動,想伸手揉揉這傻孩子的頭,好不容易忍住了。「明真的你那個媽會怎麼對你,還特地跑去找人家替你‘洗臉’,這樣還不笨嗎?」

「什麼叫‘洗臉’?」她听不懂這句台灣話。

「就是被人家羞辱,給你難看的意思。」江豐睿似笑非笑地解釋。「你小時候不是也住餅台灣幾年嗎?好歹也學幾句台灣吧!」

「好吧,‘洗臉’,我記起來了。」她嘟起嘴,對他的嘲諷一點也不生氣,只是那麼不情願地嘟著嘴。

真可愛。

江豐睿募地感覺心旌動搖。是因為她天生脾氣好嗎?還是習慣性地壓抑自己的情緒?這麼一想,他不覺有些憐惜,嘴角笑意收斂。

他曾經以為她沒有感情,不懂得人類的喜怒哀樂,或許她不是不懂,只是被迫學會遺忘。

否則,她也不會因為听到他的一番話心有所感,就像去見見自己的母親吧?

「話說回來,你怎麼會真的你媽已經結婚了,還住在那麼偏僻的山區呢?」他好奇地問。

「我好幾年前就知道了。」關妮微漫不經心地回答。「那時候我也是被派來台灣出任務,就順便回去以前住的地方看看,是房東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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