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琛驀地頓住,警覺不對勁,她體溫發涼,不像作假,急急展臂攬起她,蒼白如雪的面容揪緊他的心。
「你是真的暈,不是假的?」他喃喃,輕拍她臉頰,她毫無反應,整個人就像破女圭女圭一般,癱軟在他懷里。
他頓時心痛。「多情、多情!」
傷痛的呼喊劃破夜幕,但不管他怎麼喊,都喊不醒懷中柔弱的佳人,一股不祥的預感當頭罩下,他悔恨不迭地抱起她,緊急送醫。
「多情,你不可以有事,千萬要平安,只要你沒事,隨便你要怎樣都可以,我都答應……」
他一遍又一遍地低喃,在心里祈禱著,他認了,不管前妻是否懷著惡意接近他,他都認了,只要她平安無事就好。
他認了,她騙他也好,利用他也好,反正他斗不過她,就是不爭氣地牽掛她。
他認了……
周世琛風馳電掣地飆車,到了最近的醫院,醫生檢查過後,竟然要他馬上轉送另一家大醫院。
「為什麼?」他惶然。「她的情況有這麼嚴重嗎?」
「我們在她身上發現一張醫療卡,跟她主治醫生聯絡過,他們要安排她動心髒手術。」
「心髒手術?」周世琛震驚,腦海霎時一片空白,只能傻傻地跟著醫護人員上救護車,轉送許多情到另一家醫院。
一個頭發灰白的醫生率領幾名醫護人員,將她迎進加護病房,檢查她的情況,確定一切OK,才走出來,主動找他攀談。「就是你送多情來醫院的吧?」
「是。」他急忙應。「她情況怎麼樣了?」
「你不用擔心,她已經穩定下來了,現在只是在昏睡。」老醫生安慰他,銳利的目光打量他半晌。「我一直以為她沒有親近的家人或朋友,她都是一個人來醫院診察治療,請問你是她什麼人?」
「我是她……前夫。」
「前夫?」
「是,我是她前夫,也是朋友。」周世琛毅然點頭,不再遲疑于向他人介紹自己跟前妻的關系。「請問你是她的主治醫生嗎?她到底生了什麼病?為什麼需要動手術?」
「她的心髒有問題。」醫生很快地以容易了解的專業術語解釋病情。「……總之我一個月前就勸她開刀了,她卻說希望給她一個月時間,處理一些事情,我想她大概有些未了的心願,就答應她了。」
一個月時間?未了的心願?
周世琛听得毛骨悚然,額頭冷汗直冒。「為什麼她要這麼做?難道這手術……很難嗎?」
「是很難。」醫生直率的回答讓他整顆心沉入深淵。「她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機率可能會死于手術台,或者術後的感染,存活的機率不到一半。」
不到一半?也就是說……
周世琛驀地緊拽住醫生臂膀。「你該不會是說她會死吧?她不可能死!」
老醫生仿佛見慣了激動的家屬,很冷靜地撥開他的手。「我只能說,我們醫療小組會盡最大的努力,讓手術成功。」
「拜托,一定要成功……」
「我們會盡力。」老醫生嚴肅地點頭。「她現在身體太虛弱,不適合開刀,我們會先讓她留在病房觀察,等確定體能可以負擔後再開刀,你如果願意,可以留在這邊陪她。」
老醫生交代過後,便離開了,留下他一個人,呆呆守在病房,他思緒紛亂,花了好長時間整理所有的脈絡。
他的前妻,得了某種心髒病,除了開刀,無法根治,而據醫生所說,這手術成功的機率不到五成。
所以,只要她一進開刀房,很有可能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她拖延開刀時間,要求醫生給她一個月,是因為害怕嗎?她是否提不起勇氣去面對死神?
我想,她可能有些未了的心願。
是什麼心願?周世琛悵然思索,驀地,胸口一震。
他想起一個月前,前妻曾不顧自尊地求著他,要他收留她一個月,只要一個月就好。
難道她延後開刀,是因為他嗎?
我是來向你求和的,我想跟你和好,我後悔以前對你做的事,想跟你道歉。
她說過的每一句話,一句句,在他腦海回響。
那些都是真的嗎?不是謊言嗎?她是真心前來求和?
那勸他賣公寓的事呢?難道真是他誤會了?
周世琛坐在病床前,復雜地望著昏睡的前妻,她看來好蒼白、好虛弱,宛如遭受狂風暴雨摧殘的小花,一折就斷。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伸出手,愛憐地撫模她瘦削的臉蛋,顫抖地捧起她掛在胸前的煉墜瓶,細瞧。
直到現在,他才曉得這里頭裝的是藥,是她的救命仙丹,她一直受心髒病折磨,隨時可能發作,這一個月來,卻堅強地忍受他使喚,從不叫苦。
一念及此,他心口重重一擰。
他差點就害死她了,只要對她再少一分憐惜之心,他很可能就會逼她走到絕境,萬一她的身子不堪負荷……
他不敢想像,不敢想像自己逼她做的那些粗活,對她的心髒是多沉重的負擔,更不敢想像今夜對她說的那些決絕的言語,有多令她傷心。
「為什麼不坦白跟我說?」他心疼她,卻也有些氣她。「你老是這樣真真假假的,要我怎麼信你?」
他只是凡人,不是聖人,他有猜疑之心,有忿惱之情,對她,他瀟灑不起來,做不到雲淡風輕。
但他,約莫猜得出她為何不肯坦白自己的病情,她不想藉此博取他同情。
「你就是這麼倔強,都到這緊要關頭了,還是這樣。」他又嘆又惱,又是不舍,她個性好強又倨傲,他早知道,當年,也是因此愛上她。
大部分人都會討厭的性格,他偏偏就愛,也就注定了他為情所困的命運,因為他愛的女人,是那麼別扭又不懂得溫柔,難以交心。
他們的心,從未曾真正結合,雖然彼此都很想靠近,卻總是差了那麼一點點。
而那一點點距離,很可能就是天涯海角。
幸好,她回頭來找他了,放下自尊,死皮賴臉地纏著他,否則他們恐怕永遠不會再有交集。
他該感謝的,她雖然倔,到最後關頭,還是想留在他身邊,她一定是把這一個月當成人生最後的快樂時光了吧?
在這也許是最後的日子,她希望能跟他一起過。
他終于懂了,懂了她沒說出口的,藏得最深的真心。
「你真是個傻瓜,多情,你真傻……」他沈啞地感嘆,嗓音蘊著對她的濃濃情意。
她仿佛听見了,從深沉的夢中醒轉,眼睫輕顫地揚起。
「世琛?」第一眼,看見的人是他,她不敢相信,嗓音發顫。「你沒有走?」
他握她的手。「我在這里。」
她倏地哽咽,淚光瑩瑩。「你相信我,我沒有騙你,艾里是有要我勸你賣公寓,但我沒答應他,我說那不關我的事,我真的拒絕了他……」
「嗯,我知道。」他柔聲安撫她。
「我不管他開什麼條件引誘我,我都……不在乎了,世琛,這個世上除了你以外,我什麼都不在乎了。」她哭著表白。
他心疼地只想甩自己幾個耳光。「對不起,多情,我不該說那些話傷害你。」
「沒關系,你現在相信我就好了,謝謝,謝謝……」她直道謝,一面抹眼淚,傻氣的模樣像好不容易得到父母贊賞的可憐孩子。
他深吸口氣,真的想痛扁自己了。
「你別再說話了。」他努力保持鎮靜,努力對她揚起溫暖的微笑。「醫生說你現在身體很虛弱,要多休息。」
她蹙眉,眨眨眼,這才恍然驚覺自己在醫院。「我怎麼會在這里?」
「你暈倒了,我送你來的。」他苦澀地解釋。「我都知道了,多情,醫生把你的病情都告訴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