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曾經,他擁有全世界的幸福。
案親將他命名為「恩典」,因為他是父母親努力多年,四處求神拜佛,甚至歷經幾次從希望到失望到幾近絕望的試管實驗後,才順利降生到這世上的孩子。
他們視他為天賜的恩典,極盡一切所能地寵他愛他,給他最好的養育與栽培。
他會彈琴,拉小提琴,小小年紀英文就說得比一個大學畢業生還流利,他很聰明,才華洋溢,周遭所有人都疼他。
他是師長的英才,父母的寵兒,上天的恩典。
直到十二歲那年,他無憂無慮的人生忽然在一夕之間變了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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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剛考上一所所有上流社會子女都想擠進去,只招收菁英中的菁英的私立貴族中學,爸媽樂不可支,稱贊他爭氣,當晚便帶他到一家高級餐廳慶祝。
他還記得,那家餐廳很高很高,透過玻璃窗,能看到全台北市燦爛的夜景,那里的餐點很美味,每個客人都笑得很開心。
誰知,正當親子三人和樂融融時,一通電話打進來,他的父親臉色當場慘白。
案親匆忙離席,母親雖然感到不對勁,卻還是維持一貫的美麗婉約,溫柔地勸他吃飯,和他天南地北閑聊。
等母子兩人回家,才驚覺家里那棟豪華住宅大門口竟被貼上了封條,一群陌生的黑衣人出出入入。
他後來才知道,父親開的建築公司破產了,公司里最被信任的總經理內神通外鬼,卷款潛逃,公司被人並吞,債權人找上門來,法院也查封父親個人資產。
案親承受不住名利盡毀的打擊,自殺身亡,母親哀慟過度,也腦溢血發作辭世。
一直養育著他的幸福小天地,塌了,毀了。
從此以後,他輾轉流浪于各家親戚間,像顆皮球般被踢來踢去,受盡欺凌與白眼,沒穿過一件好衣,沒吃過一頓飽飯。
十五歲那年,他好不容易從國中畢業,搬出最後一個收容他的親戚家,自力更生。
他,一日一日,一年一年,跌跌撞撞,遍體鱗傷地長大。
他曾是父母眼中的恩典,卻因仇恨的滋養而成長。
他不會再是任何人的恩典,他,將成為復仇之鬼——
第一章
「恩典,依你看,下半年房地產景氣如何?」
楊恩典回過神,目光從窗外拉回,迎向眼前這個在台灣房地產界說話極具分量的大老。
說是大老,他年紀其實也不太老,大約五十多歲,略微松弛的眼袋和嘴角雖然看得出縱欲的痕跡,但鏡片後的眼楮仍是銳利有神,野心勃勃。
他是江成峰,江氏不動產集團的掌門人。
楊恩典直視那雙仿佛可以穿透人心的眼,面無表情地開口。
「這陣子油價狂飆,所有原物料價格都跟著漲,歐美各國的景氣都有衰退之虞,連『經濟學人』雜志都說,全球房市可能有崩盤的危機。」
「我管全球房市怎樣?我要知道的是台灣房地產還能不能玩!」江成峰顯然對愛將的回答很不爽。「沒錯,歐美中國這些地方的房地產的確是飆漲很多年了,可是台灣的房市是這一、兩年才有些動靜,我看應該還處于從低點往上攀升的階段吧。」
「據我所知,整個業界目前還是以看壞居多。」
「那你呢?你的看法如何?」
「照我看,台灣應該還有得玩。」
「哦?」江成峰興趣來了。「怎麼說?」
「因為不動產證券化。」楊恩典嘴角微揚,笑意只出來三分。
「嗯。」江成峰沉吟,眼底閃著光。
所謂的不動產證券化,簡單來說,就是將不動產的產權分割成小單位,類似股票一樣,使得一般社會大眾都能投資,方便不動產開發業者更迅速籌集到龐大的開發資金。
「這話題最近是吵得挺熱的啦,可是社會大眾真的會有興趣嗎?」
「當然有。」楊恩典很有把握。「現在大眾之所以好像沒什麼興趣,是因為大多數人對這種新證券商品還一頭霧水,等那些散戶了解原來他們可以透過不動產信托基金的持股介入台灣房市的話,還怕不引起一股熱潮嗎?台灣人對投資可是很瘋狂的,這兩年股市不上不下的,已經讓很多人很不耐煩了,現在知道還有房地產可以玩,肯定會有興趣的。」
「嗯,你說的有道理。」江成峰點點頭,總算對愛將的分析滿意了。「不愧是拿到美國財務分析師執照的人,就是不一樣,呵呵呵~~」他高興地笑。
楊恩典也陪笑,心里卻冷冷一哂。
苞在江成峰身邊幾年了,他早模透了這個房地產大亨的脾氣,基本上是剛愎自用,容不得別人有異議。要討他歡心也很簡單,反正就是揀他愛听的話說就是了,有什麼難的?
「哪,既然你提到不動產證券化,我倒想問問你,你覺得我們有沒有介入的可能?」
「董事長的意思是,想下場自己炒熱行情?」楊恩典很快領悟江成峰問話的用意。
「不錯。」他贊許。
「想投資當然可以。不過台灣這市場也才開始運作,一切還很不成熟,要等到成氣候恐怕還得一陣子。」
「我當然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不過機會可不等人,到時稍縱即逝,我可不願意因為措手不及就白白錯過了。總之你先去做個研究報告來,讓我先仔細布局一下。」
「是。」
「對了,還有件事——」江成峰話說到一半,忽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打斷,接著,一個穿著水色細肩帶洋裝的年輕女子沖進來。
女子肌膚淨白,五官秀而不艷,麗而不妖,是屬于很清爽、很水靈,讓人看了很舒服的那種美。
若是她身上能少些倔強的傲氣,看來就像是個能輕易勾起男人憐愛的弱女子了。
但她怎能不傲呢?她可是江燕姬,江氏不動產王國的唯一繼承人,江成峰最疼愛的掌上明珠。
「燕姬!你怎麼上來了?」見到愛女,江成峰眼楮一亮。
「爸,我有事問你。」相對于江成峰的喜悅,江燕姬神情顯得嚴肅,擰著秀眉。「你是不是去找過文彥了?你到底跟他說了些什麼?」
「又是許文彥的事!」江成峰神色一沉。「你啊,眼中只有那個不成材的小子,恩典也在這兒呢,你就不曉得跟人家打個招呼嗎?」
「喔。」遭父親訓斥,江燕姬自知禮貌上欠缺了些,清麗的小臉轉過來,朱唇不情願地朝楊恩典一努,算是招呼。「楊特助,你好啊。」
「你好,大小姐。」楊恩典淡淡地笑,絲毫不介意江燕姬明顯對他懷抱惡感的表情。
「我跟我爸有話要說,能請你先離開嗎?」
「沒問題。」楊恩典點頭。「董事長,那我先退下了。」
「不用,你留在這兒。」江成峰不讓他走。「燕姬的事你也得關心一下。」
「爸,你說什麼啊?」江燕姬臉色愀然一變。「我的事干麼要他關心?」
「怎麼不用?你忘了你之前差點被許文彥那個小子拐出國時,是誰去把你帶回來的?」
就是他!
江燕姬不悅地瞪向楊恩典。所以她才討厭這個男人,不但在公事上對父親唯唯諾諾,連私事都要插手管,討好老板。
「我說過了,我只是想跟文彥一起到巴黎度個假而已。」
「到巴黎度假?你出錢還是他出錢?那小子妄想靠你吃軟飯,想都別想!」江成峰不屑地冷哼。
「爸,你怎能這麼說?文彥才不會靠我吃軟飯,他有自己的工作!」
「是啊,在街頭幫人畫畫。」